“她答應得那麼幹脆……哥,我不值那麼多錢。”秦執看着他,眼裡很平靜,那模樣就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你一小孩兒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買賣人口是犯法的,你不是商品,是活生生的人。”江允鏡俯身輕輕抱住了他,“賭鬼一家撿了你沒報案,還虐待你,我沒告發他們都是仁慈了,為了不惹麻煩上身,他們不會找你,而且,他們也找不到你。”
“哥……”秦執喃喃出聲,眼神空洞又恍惚。
“行了,不說這個,上過學嗎小崽兒?”江允鏡輕輕放開了他,笑着望秦執。
秦執搖了搖頭,“小時候被關着,在别人家幹活。”
“能識得幾個字嗎?”江允鏡抿着唇,很是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
十四歲已經過了上學的年紀,要盡早把他送去上學才行,江允鏡暗了暗眸子,他才不得已辍學,秦執再不能跟他一樣了。
他還在愣神,秦執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臂,無奈搖了搖頭,“一些。”
江允鏡溫柔一笑,站起身把他抱過來放在腿上,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小事兒,慢慢來就好。”
“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以後都快樂些,快樂就好。”江允鏡傾身抱着他,歎息道。
秦執此刻心裡特别奇妙,他從沒感受過被人緊緊抱在懷裡的感覺,但面前這個說要當他哥哥的人,短短一天的時間裡抱了他好多次,他局促得不知道手往哪兒放。
江允鏡看見他緊緊攥着衣角的手,偏頭瞥見了他脖頸間的紅意,笑着打趣:“抱一下罷了,怎麼脖頸紅透了?”
“你在賭鬼家住了幾年?”
秦執想了想,伸出四個手指頭。
“你那沒人性的爸媽,生了你怎麼又讓你……”江允鏡皺着眉咬牙切齒地說。
末了,他拉着秦執的手緊了緊。
“小崽兒,以後......就跟着哥過了啊。”江允鏡抱着他,眼神飄忽,長長歎息一聲,“去睡覺吧,哪兒不舒服跟我說啊,我盡快帶你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現在這醫院,沒有身份證号碼挂個号都麻煩。
秦執點點頭,乖巧地起身走回側卧,上床之前扭回頭看了眼江允鏡,他朝自己笑了笑。
江允鏡并沒有回到卧室,他拿着手機去陽台打了個電話。
“喂,應林。”江允鏡背靠着陽台,聲音很輕。
電話裡傳來一陣謾罵聲:“TM的有病是不是江允鏡!你看看現在幾點!有什麼話不能憋到明早說?”
應林是江允鏡在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江允鏡剛到這裡的時候和他合租,那時候他剛上大學,江允鏡給他讓了間光線更好的屋子。
算算時間,都已經有六年多了,盡管後來沒多久兩人都搬走了,但他們的關系一直持續到現在也不曾變。
應林脾氣暴但心眼好,長得也人模人樣的,精神病與精神衛生學研究生在讀,和江允鏡是羽毛球搭子。
“你小侄兒讀的那個私立學校怎麼樣?環境、住宿、人口結構、老師......”江允鏡噼裡啪啦問了一大堆問題。
“問這個幹嘛?我知道你初中都沒畢業,知道你想讀書,但那TM是個小學。”電話裡,男人打着哈欠恹恹地說道。
江允鏡刻意壓着聲音,“我能不知道是小學嗎?問你你說就行了。”
“等等......你不對勁。”應林一下子彈坐起身,他揶揄道,“前女友現在帶娃上門了?”
“哪兒來的前女友?”江允鏡無語極了,“滾,學什麼醫呢,當編劇去吧,挂了。”
“诶诶诶!别挂!”應林着急地說,“什麼事兒啊連我都不告訴?還是不是兄弟江允鏡?”
“我撿了個小孩兒,要送他去上學。”
“什麼!你從哪兒弄來的小孩?”應林驚訝地問,江允鏡皺着眉把手機拿遠些,又聽到電話裡傳出聲音,“真不是你的種?”
“不是,什麼種不種的,十四歲的小崽兒。”江允鏡無奈地說,“我哪兒能得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對哦,你過完年才二十四。”應林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江允鏡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他也懶得問,又自顧自道:“小崽兒沒上過學,得挑個好點的學校。”
“十四歲還沒上學?!”
“那你以為,他要是家庭幸福美滿我能撿他回來嗎?”江允鏡沒好氣道,“先挂了,我琢磨琢磨怎麼給他上個戶口。”
應林還想問什麼,江允鏡麻溜兒地摁了挂斷。
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看起來好像跟秦執沒什麼兩樣,說着一口蹩腳的、斷斷續續的、詞句混亂的普通話......
江允鏡長舒一口氣,他靜靜地望着樓下昏黃的路燈,車道上零零散散有幾輛破舊的收廢品小三輪緩緩駛過,冷風吹刮他的臉頰,耳朵凍得有些麻木了。
要是他不帶秦執走,等他自己受不了了跑出來,一個戶口都沒有的孩子,哪怕想去餐館洗碗估計都沒人敢收吧,到時候他怎麼辦?像這種寒夜裡扛着袋子四處撿瓶子嗎?
說不定根本就跑不出來......江允鏡蹙着眉,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回到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