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陸遷獨自去了田俊學的房間,将就一晚。
第二天下午,乘着太陽沒有那麼大了,陸遷和陸真交代了幾句,去隔壁找人借了輛自行,說要帶江巍回縣城。
“大叔說讓我們停在車站裡面就好了,到時候他上街自己去拿。”陸遷把生了鏽的自行車停在後門與陳水英說,“他還問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麼快就回去,不多呆一會嗎?”陳水英勸說,“太陽這麼大。”
說到這,江巍剛好摟着拐杖從樓梯上下來,他扶着牆,迷迷糊糊地看向陸遷。
“奶奶,他腿有傷,要回去檢查上藥。”陸遷無奈道,“下次再來玩。”
陳水英說的是客氣話,回頭看到站立在一節台階上的江巍,也沒再說挽留的話:“你們就騎個自行車,路上要小心啊。”
“謝謝。”接觸到陳水英擔憂的目光,江巍心一顫,彎腰道謝。
見江巍這麼有禮貌,一個90度鞠躬給陳水英整的都束手無策了,陸遷笑着踩上門檻,取過江巍的拐杖,伸出另一隻手扶他起身:“别鞠躬了,給我奶奶都整害羞了。”
陸遷後退着把他扶出來,陳水英又多叮囑了幾句,陸遷讓江巍側身坐在後座上,把拐杖還給他,與陳水英揮手:“奶奶,我們回去了,你保重身體。”
“奶奶知道了,你們小心點。”陳水英揮手,随着陸遷騎遠,客廳裡的陸真才小跑過來看。
“……”江巍回頭,“陸真怎麼辦。”
騎過轉彎處,陸遷才慢了些:“她可比我獨立多了,不用擔心她。”
水泥路蜿蜒盤踞向下,一個下坡再加一個急轉彎,陸遷才騎到村莊外面的大馬路上。
最近氣溫又起起伏伏,總是前一天陰雨綿綿,後一天就烈日當天,今天碰巧運氣好,正是朗朗晴天,曬被子的好天氣。
這樣的天氣用兩個字形容就是——幹淨。
就像被曬過的被子一樣,大雨沖刷污穢之後被暴曬的幹淨,雲幾乎與心齊平,車轱辘踩在每一個心跳的節拍上,是暴汗又舒暢的。
“天氣還不錯。”陸遷大汗淋漓地感歎,眼睛發着奇異的光,“比昨天趕集的天氣還好。”
“是嗎。”江巍伸手在陸遷旁邊給他扇風,雖然沒什麼用,“熱嗎。”
“逆風怎麼會熱。”陸遷嘴硬。
帶個比他還高的男生,怎麼可能不熱啊。
嘴硬的陸遷頂着一口氣騎到車站,人剛按下刹車,班車歪歪扭扭地趕着塵埃從天的轉角開來,“咔”的一聲,身後也不知道帶的是尾氣還是塵沙,就這麼恰恰好地停在了兩人面前。
車上有一中的學生,穿着鮮明的黃色校服,傳說中的學霸校服,提着行李箱匆匆忙忙下了車。
“放假這麼久了還天天穿個校服,裝什麼逼。”陸遷嘟囔,“嫉妒死我了……”
“為什麼嫉妒。”江巍跟在他的身後,“你喜歡他們的校服嗎?”
“喜歡個屁。”陸遷翻白眼,“走了。”
江巍目光在黃色間往返,頓了一會,才跟着陸遷上了車。
“六塊。”司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麼受傷了?”
“我剛剛不是給他付了嗎?”一旁坐下的陸遷起身奪過江巍的手機,“阿叔你記性不好啊。”
開班車的叫龍劍剛,從陸遷記事起就開這條線的班車,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跟他還是熟人,陸遷就叫他一聲阿叔,随着陸遷年齡增長,龍劍剛見到他也不能再認出他了,每次陸遷都會主動介紹自己。
就像在見證自己的成長一樣。
這次也不例外,龍劍剛對着陸遷瞅了好久,在陸遷提起他爺爺的名字後才恍然大悟的拉起他的手:“怎麼長這麼大了!”
“每次坐你的車,你都是這麼說。”陸遷笑,“你還是小時候的樣子,一直這麼年輕。”
龍劍剛笑着應和,兩人唠了幾句家長裡短,才松開對方的手。
江巍老老實實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看着兩人。
“你也暈車?”陸遷坐到他身旁。
“不暈。”
陸遷把他從裡面揪出來,讓他坐到外面,然後拉開車窗,猛吸一大口新鮮空氣。
“你奶奶身體最近挺好嗎?”龍劍剛坐在駕駛座上,突然問,“你爺爺走了之後,就沒在車站看過她了。”
陸遷扭頭看向龍劍剛:“很健朗。”
“那就好。”
車要等十五分鐘才能發車,陸遷靠着椅背自顧自眯下了,直到車啟動,才緩緩睜開眼睛:“開了多久了。”
江巍木木的回過神:“沒多久。”
車上人不多,甚至說得上空曠,駛過庫頭的時候有人在路邊等車,才陸陸續續上了兩個老人。
他們帶得東西多,過道又窄,江巍一直在往裡面擠,左腳就很不好伸了,别扭的翹着。
“你放在我的腿上吧。”陸遷看在眼裡,“難受嗎?”
江巍搖頭。
陸遷彎腰提起他的左腿,架在自己的右腿上,讓他的左腳踝有個喘息的空間:“就這樣吧。”
“好。”江巍順理成章地貼在他身旁,兩條腿交叉着,就像十指相握一樣親密。
“……”陸遷沒多想,頭栽在窗戶上,沒過一會就睡着了。
又是他們來時的路,現在變成走的路。
從正是明亮的時間駛向略帶困意的缥缈黃昏時刻,縣城自帶一股尾氣未散的沮喪感,江巍叫醒他的時候,那股沮喪感就直至腦門,車上的乘客安靜地下車,紛紛追趕着什麼,車下的摩的大隊招攬客人。
“下車了。”江巍依舊是平時的語氣,聽到陸遷耳朵裡,卻有點不一樣。
“到了……”陸遷起身,和他一起下車。
“下次見到你奶奶,幫我問個好。”
兩人下了車,龍劍剛兩手握着轉向盤,突兀地開口:“你爺爺去世的時候也沒去看看他,你叫陸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