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遷一時不知道他現在感覺到的冷,是外在的,還是從心裡傳來的寒意。他不敢握得田俊學太緊,也幸好他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可能是被陸遷瞪的,默默把頭低下去了。
“……”好幾個深呼吸之後,陸遷緩緩放開田俊學的手,幫他放下衣擺,随後蹲下身一點一點把他的褲腳折下來。
“要不要去找宿管阿姨……送你去醫院。”陸遷擡頭。
他看不清田俊學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眼淚的溫度,一滴一滴落在陸遷的手背。
“我進去了……”田俊學沒回答他,伸手擦幹眼淚,固執地起身,“我進去了。”
又和今天下午一樣,剛剛還要死不活的呢,下一秒就跟沒事人一樣,陸遷擡着頭想看清他的表情,奈何走廊隻有牆上的安全指示燈有光,不僅看不清田俊學的表情,還隻能照亮他自己泛着血色氣得快要滴血的眼睛。
田俊學低着頭輕手輕腳回寝了,門在陸遷面前合上,帶起一陣風,吹動他額前的劉海。
這一夜注定是無眠的,陸遷一晚上沒睡着,一閉眼就是綠光下猙獰的傷口。第二天給白馬搬音響的時候也心不在焉,上台階的時候當着好幾個班的面摔了下來,也幸好台階不寬,音響卡在扶手中間被沖過來的白馬給拉住了,不然可能會被砸進醫院。
“你的臉怎麼這麼白?沒事吧?”白馬抓住音響最上面的把手,拉到主席台上。
陸遷一個鯉魚打滾,搖搖晃晃站起,對着白馬擺手:“沒事。”
白馬還想再多問幾句,陸遷人就已經走遠了,等到了吃早餐的時候,白馬拿着幾個包子去找宋湧聊天,這件事也就傳到宋湧耳朵裡了。
早上宋湧前兩節都是有課的,上完第二節課,他才匆匆往四班趕,人剛到班上,就被出來打水的左朗告知陸遷不在班上,出去拉屎了。
第二節下課是大課間,休息時間更長,宋湧就坐在講台上等。
這一等,整個班都跟屁股長針似得,玩也玩不安穩,說也不敢說大聲,休息了還沒到十分鐘就各自回位置自習去了。
宋湧手機也不看,書也不翻,有幾個膽大的去前面的牆壁看課表,在宋湧的注視下回了位置,小聲交談:“下節不是老宋的課啊。”
“誰特麼又惹他了?”
“不造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直到上課的最後一秒,陸遷拿着一個收納盒從門口奔馳而過,随後又掉頭,在門口和宋湧目光撞了個滿懷。
“老……老師好……”
宋湧從上到下打量着陸遷,今天他倒是乖乖穿上了校服三件套,校服短袖校服長袖,還有束腿的校褲。
“衣服怎麼回事。”宋湧兩手交叉至身後,頗有威壓地起身。
陸遷低頭,自然地擦去邊上的污漬:“今天早上摔得。”
“早上怎麼回事,白馬老師說你的臉很白,不舒服?”宋湧點點頭,站到陸遷的旁邊,攬着他的肩膀出了教室。
原本安靜到壓抑的教室瞬間炸開了鍋。
“左朗!怎麼回事啊,陸遷又惹事了?”坐講台旁邊的路旭起身喊道,“我靠我快吓尿了。”
全班的目光投向了左朗。
“沒有的事,我知道他,他今天不可能犯事。”
左朗擺手,很有自信地保證,畢竟全班就他跟陸遷玩的最好,平時不管發生什麼,左朗都跟在他旁邊,這幾天别說犯事了,連個瞌睡都不怎麼打。
班裡在叽叽喳喳讨論,班外,宋湧拉着陸遷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最後伸出手背在他的額頭試了試體溫,多說了幾句,才讓一臉莫名其妙的陸遷進教室。
“身體最重要。”宋湧拍拍陸遷的肩膀,“進去吧。”
下節課是白寺的課,也是踩着上課鈴的尾巴進的教室,陸遷剛坐下,他就笑嘻嘻跨進一條腿,嘴還在外面和宋湧交談,下半身已經進了教室。
陸遷把收納盒放在腿上拆開,把酒精和藥膏先拿了出來,最底下是古南北給的注意事項:“一天三次……不能碰水,不能去撓……”
“這是什麼。”左朗從後面探出腦袋。
“靠。”陸遷吓得彈跳,“你别總是換位置,行不。”
“這是什麼?怎麼沒告訴我。”
陸遷翻轉着手上的藥膏:“被打了用的,以防萬一。”
“哦,哪裡拿的。”
“古醫生啊……”陸遷低頭搗鼓,“醫務室天天關着門,我隻能出去。”
左朗聽到這句話,嘴角掉了下來:“怎麼沒告訴我。”
“左朗!”
講台上,白寺寫好例題,轉頭就看到伸着大脖子正在和陸遷竊竊私語的左朗:“坐好啦。”
于是,原本還想追問的左朗隻能聳拉着耳朵回到位置上和數學書發脾氣。
一旁不動聲色的田俊學也在這時側過臉,飛快地看了陸遷一眼。
陸遷撕了幾張紙,寫寫畫畫,安置擺放在收納盒裡,一通操作之後,安安穩穩趴到桌子上做起了白日夢。
田俊學是不吃食堂的,他自己有很多面包,除了裝水基本上不會出教室,于是在這一天下午他第二次裝水後,收納盒就被放在他的桌子上了。
“……”
田俊學拿起收納盒上的紙條:我不是見死不救之人。
陸遷的字跟他本人一樣,嚣張的像一把鋒利的劍,可偏偏又沒開刃,隻能揮舞着吓唬來往的路人,逼着所過之人離他漸行漸遠的同時,又試圖用未開刃的劍為受傷的人行俠仗義。
陸遷面朝着牆壁,睜着大大的眼睛,偷偷發動動耳神功,仔細搜刮田俊學的反應。他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這一覺睡了很久,久到陸遷面朝桌子的那張臉已經發麻發疼,也沒敢換個姿勢。
田俊學依舊和以前一樣,回應的很慢,反應的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