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食指受傷,力用的都不均勻,把窗戶推開個能放手掌的縫,才好受些,用手心去把玻璃全部拉開。
常年不見光的灰塵在光下嚣張,從裡面飄出來。
“無敵了。”
陸遷今天皺得眉夠他一整個夏天夾蒼蠅的,他往後推了幾步,等灰塵散去。
上牆這方面他是老手,一個助跑再加上一隻完整的手就能把他帶起來,關鍵也是這個窗戶不高,他腿又長,陸遷一隻腳已經踩到窗台的邊緣,他伸出另一隻稍有不适的手扒拉側邊,以一個他自認為很帥氣逼人的動作,單腳跪地站在窗台上。
教室的窗簾常年不開,隻能從被風吹起的邊邊角角送進來一點微弱的光,桌子亂七八糟堆在牆邊,把教室圍起來,音響和體育器材都放在對面角落的一個窗戶旁邊。
陸遷伸腳踏到他前面的桌子上,在一堆用凳子腿對着他的利器裡找到落腳地。
他人大,踩在上面就咯吱響,教室裡半點聲音都驚天動地了,他幾腳落地,房間裡就跟大戰一樣。
陸遷想着早幹完早收工,反手拉上窗戶,就去推音響,音響後面是一疊厚厚的體操墊,陸遷聞都不需要聞就已經能想象到上面有多濃的汗臭味。
音響下面有輪子,陸遷隔着老遠就伸出手用指尖勾音響,試圖把音響勾過來。
音響也争氣,輪子在地闆上劃拉出刺耳的聲音,霧氣般的晨光移形換影,在轉移間大變活人。
兩塊體操墊中間夾個人,陸遷眨巴眼睛,一時不知道他是在教室還是在食堂,這特麼怎麼還有個三明治啊!
陸遷彎腰湊前,挑起體操墊的一角,露出一張熟睡的困倦的臉。
“江巍?”
江巍被突然的光亮給刺的晃了眼,半睡半醒地移開臉,想躲避從縫隙外面進來的陽光。
他脖子上的疤痕被照的異常清晰,穿着夏季校服,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幹淨的地方,就像剛剛被群毆過。
那條受傷的腿無力地聳拉着,伸在體操墊外面,另一條腿還在發抖,艱難地蜷縮起來。
他的身上處處是傷口,如果不是在體操墊上,陸遷會覺得他倒在血泊裡,就這樣,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裡。
“江巍!醒醒!江巍!”陸遷拉開上面的那塊體操墊,江巍就全身顫抖,“你沒事吧。”
陸遷伸手想擡起他的上半身,結果手指不知道劃到哪了,疼的他喪失表情管理,江巍在陸遷把他擡起之後,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來是睡了,而不是死了。
“我在……沒事。”江巍咳嗽,咳出一團污氣,“抱歉,我有點冷。”
這孩子是傻了嗎?陸遷單手扯下他身上的外套,蓋在江巍身上,然後慢慢把他放下:“你等下,我去開門,我先送你出去。”
從裡面開門就容易些,門一開,萬籁俱寂的屋子迎來新的春天。
陸遷回頭,扶着又快要睡着的江巍,顫顫巍巍地出門,他帶着江巍來到曠地的石闆凳上,這裡太陽很好,适合驅散寒冷。
寝室那陸陸續續有人出來,原本冷清的教學樓有了聲音,陸遷剛坐下,又被江巍拉住小臂:“我要回班上。”
“你不是冷嗎?”
“不冷了,你開了門,就不冷了。”江巍搖頭。
陸遷本來是想把他放着再去找老師,結果這家夥死纏爛打非得走,也不知道這裡是不是有什麼魔鬼要吃了他。
外面的人越來越多,陸遷也不想跟他繼續拉扯,攙扶着他送到一班,在他的指引下把他放到位置上。
“我給你把窗簾拉開,你哪裡痛嗎?怎麼這麼髒。”
陸遷這個時候真覺得自己成了八婆,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又是拉窗簾又是開窗戶,還順帶給他接了一壺熱水,送到嘴邊喝了兩口。
這其間,江巍精神好了許多,目不轉睛盯着八婆陸遷看,直到最後一口水下喉,才暫時收回亮晶晶的眼睛。
陸遷兩手叉腰站在賀白白的位置上,歎息又歎息,想問的太多都不知道怎麼問,最後變成一句:“有家長來接你嗎?”
“不知道。”江巍擡頭,頂着一張髒兮兮的臉,說的話也可憐巴巴的。
這個學校是寄宿學校,每次放月假都要求家長接,也是因為學生都帶着行李箱,再是怕學生出事,每次放假外面就水洩不通,要是行李多了根本走不動路。
“你怎麼被關裡面了。”
“不知道。”江巍搖頭,又是搖頭。
陸遷是不相信有人這麼蠢能把自己給反鎖了。
“受傷了嗎?”陸遷扶額,目光在江巍身上掃視,試圖找到點什麼。
“嗯。”這次,江巍給了個準确的答案。
“沒人來接你的話,我送你回去吧。”
陸遷喜歡一個人回家,從來也是一個人回去,可這樣的病患在他眼皮子底下,陸遷不知道哪個良心又發現了,就是覺得不能獨自讓他回去。
可能覺得有點冒犯,陸遷抿嘴:“還是說,你跟你朋友回去。”
“嗯。”江巍呆呆的點頭。
掃興,陸遷心裡大罵自己多管閑事,還不如去幫白馬擡音響呢。
想到這,陸遷開裂的指甲肉都開始痛,他不安地擡起手,又裝作漫不經心的輕輕吹着受傷的地方,希望能撫平疼痛,也能撫平不安。
江巍緊張地眨了眨眼睛,反複張嘴閉嘴,最後在陸遷快要把頭埋到地下之前,鼓起勇氣又加了兩個字。
“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