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群山,一角的窗戶外面,已經有昏黃的詩意,遠處操場上,已經有不少外校人帶着家屬遛彎,孩童的嬉鬧聲異常清澈。
帶着熱氣的風從縫隙鑽進來,陸遷和江巍四目相望,呼吸在唇齒間流轉。
“陸遷!”
外面時不時傳來白馬和宋湧的呼喊,每響一次,陸遷就不自覺抖一下,江巍靠在牆上,一隻腳擡起,站的不是很穩,在數次被陸遷抖得搖搖欲墜後,他才擡起那隻被陸遷緊握的手:“可以,松開一下嗎。”
陸遷這次意識到從剛剛進來到現在,他一直握着對方的手,尴尬的回了一個笑容,立馬松開,轉而握住自己的衣擺。
隔壁的隔間傳來沖廁所的聲音,随後好幾扇門同時被推開,回彈的聲音跟炸彈似得在廁所裡回蕩。
“廁所裡看看。”是宋湧的聲音,“說不定躲廁所裡了。”
兩個人轉了一圈一無所獲,最後還是把目光探回最容易躲人的廁所,食堂的公共場所多是員工上,沒有學生會來,那些員工都是叔叔阿姨了,蹲坑也不會很久,這兩個人也是夠有耐心的,怕是有守株待兔了。
“陸遷!”
宋湧也是老手了,先炸一波,扯着嗓子喊。
“你現在出來說不定我不會罰你。”
信你個鬼,陸遷側頭望向門,龇牙咧嘴一番,以表自己的态度。
江巍比他高,盯着對方嚣張的發旋不做聲。
“你不出來,行,今天看誰能等得了誰。”宋湧兩手環胸,和白馬立在門口當守門員,不顧旁邊進進出出的大叔投來異樣的眼光。
這辦法雖然是死辦法,但是過了這麼久,宋湧進來的時候,廁所裡就隻剩下三個緊閉的隔間了,隻要不是誰有便秘,最後一扇門的後面就是陸遷了。
宋湧頗有自信的翹起嘴角,旁邊的白馬不敢得罪主任,乖乖站在旁邊等候。
這裡是一片風光,裡面的陸遷在聽到宋湧這死腦筋的話之後,汗都擦不赢,明明隔間也不算小,兩個人貼着,好像生怕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抓個正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這比睜着眼上一節數學課還難熬,衣擺被他握得發皺,外面的光一點點下沉,可以窺見的藍天肉眼可見變紅,在那一絲絲可見的藍裡,可以看見此時陸遷不安的眼瞳,像泡在水裡的水晶寶寶。
“朱校給我發消息叫我回去有事。”宋湧低頭看了眼手機,轉頭看向白馬,“你等着,逮到那小子,他肯定在哪個隔間裡,他不出來你就守在門口。”
白馬平時牛逼轟轟的,官大一級壓死人,在宋湧面前也隻能繼續乖巧點頭。
“我馬上回來了。”
話音剛落,陸遷就聽到遠去的腳步聲,還有一聲輕微的歎息聲。
“馬頭歎什麼氣啊,我還沒歎呢。”陸遷低頭埋怨,外面随後傳來開關門的動靜,看來又走一個。
抓住他是遲早的事了,陸遷身子發麻,也不知道是站得還是精神上快要破防了,如果在現場被抓到,宋湧肯定會抓着他逮到全體老師面前,朱校長當着全校老師的面不可能會輕罰他的。
後來的連環懲罰,他是想都不敢想。
一點冰涼的溫度探到他攥着衣擺的指尖,那點涼意透過血管穿到大腦神經,再指揮着陸遷垂下眼看過去的時候,那隻緊握衣擺的手已經被對面的人拉開。
江巍低頭,用食指和拇指輕揉着陸遷緊繃的關節,他的手比陸遷的大很多,拇指扣住陸遷的手心,一陣陣瘙癢拂過。
陸遷啞口無言,那點揉搓的力量解開他全身的死結,導緻外面最後一扇門被推開也沒有發現。
那最後一個大叔操着一口方言,苦兮兮錘自己蹲麻了的雙腿,扶着隔間往外走,白馬繞過他,眼神鎖定在最後一扇隔間。
白馬在向他們走近,陸遷的大腦在發号施令,眼睛卻不自覺盯着江巍手臂上的疤痕,他想說什麼,一擡頭,又撞見這人脖子上也有一條細長的傷口。
張大的嘴可以塞下一顆雞蛋,最後也隻能把雞蛋壓碎,慢慢閉上。
隔間的門被暴力敲響,白馬可能是把被迫加班的怒氣都發洩在敲門上,連着一排的隔間都在抖。
陸遷轉頭,抽出那隻被安放在江巍手心裡的手,指尖伸向廁所的閉門鎖。
他的動作不可謂不慢,可能是不想連累江巍,還起身往鎖的地方移動,想給白馬一個驚喜,然後摟着他去找宋湧,心裡想着,陸遷慢悠悠擡起頭,檢查儀容儀表。
“陸遷!你别躲了!!!”
白馬自己的心累,敲門的聲音也沒剛剛那麼猛烈。
“主任說了,你肯定就在裡面。”
不愧是宋湧的狗腿子,還不忘提一嘴宋湧,陸遷撇嘴,最後提了提衣領。
“老師……對不起……”
陸遷回頭,在他拉起門鎖的前一秒,某人先他一步開口。
江巍低着頭,别人看不見他的表情,外面的火燒雲印紅他的發,落在他的肩上。
“是我啊,江巍。”
陸遷撐着門,好像也沒那麼想犧牲自己了,可能是因為關系沒到,不然他說不定會撲過去捂住對方的嘴。
江巍的聲音聽着可可憐憐的,帶着一股子茶味,委屈的繼續念叨:“老師,雖然你不讓我來,但是我沒聽你的話,我還是想繼續學體育,你……”
“江巍你聽不懂我的話嗎?”白馬敲門的手頓在半空,氣急敗壞地大喊,“你非得讓我羞辱你,告訴你,你廢了,聽不懂嗎?”
“你腿沒好之前也一樣廢!你TM出來!”
平時就聽過有人說馬頭對練體育那堆人跟朋友一樣玩,罵人罵的也是很髒,不會給面子,但是陸遷并沒有親身經曆過,今天白馬這兩三句,他算是知道威力,看向江巍的眼神也有點小心翼翼。
“我不,你不讓我回體育隊,我就不出去。”
“那你死裡面吧。”白馬主要也不是為了江巍來的,也許他根本就不想看到江巍那張臉,給了門一擊重拳,就氣憤地走了。
于是氣氛大起大落,變得格外安靜。
白馬走了,江巍擡頭,再次露出那雙平靜的眼睛,他依舊是淡淡的,眼角還有一絲笑意沒有散去,嘴角卻已經耷拉下來,莫名其妙給人一種輕挑的疏離感。
不過那種感覺隻是一瞬間,很快就被本尊濃濃的死氣給壓下去了。
這時候火燒雲已經快燒到兩人的肩膀,小小的隔間,遍布焦灼的火焰。
陸遷試圖從對方的臉上找到一點傷心,對方卻好像沒心沒肺的死人,火在他的眼裡都有熄滅的趨勢,這樣的環境,陸遷不禁想。
江巍的眼瞳,會為了什麼燃起大火?
問句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比流星雨還短暫,甚至被他很快就忘記,腦袋一尋思,都想不起來剛剛他問了啥。
“走吧,說不定等下宋湧會回來。”陸遷拉起門鎖,“他不會相信的。”
江巍點頭。一瘸一拐地跟上陸遷,出了廁所,陸遷反手攙扶他,架着他往外跑,剛剛那會,老師都散了,兩個人狡詐地溜過禮堂大門,裡面已經空空如也。
舞台上白馬唯唯諾諾在跟宋湧彙報剛剛的情況,随後又是平地起驚雷,宋湧和朱萬誠說完最後一句,誰也拉不動,拽着白馬就從後門走了。
這個時候,陸遷扶着江巍穿梭在小孩堆裡,走在小學生的教學樓走廊裡,已經欣賞了好一會的火燒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