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微光乍現，清涼的冷氣貼在學生的皮膚上，凍的人渾身發抖。

方塊之間，陸遷穿着白色的中長袖，在一色藍白裡格外顯眼，白馬在孔子像前面拿着話筒催促晚來的學生，朱萬誠的秃頂在人群裡移動，沒一會就站在打哈欠的陸遷面前，仰着頭盯着他。

“整個年級就你沒穿校服，你到底想幹嘛！”朱萬誠三角眼被瞪成杏仁眼，圓溜溜怒視着陸遷。

剛剛還迷迷糊糊的陸遷被朱萬誠一嗓子把魂從木闆床叫回來，第二個哈欠被深深卡在喉嚨眼。

他是四班的舉旗手，平時都要起得比别人更早，剛剛才拿到旗還沒來得及打個盹就又被朱萬誠抓個正着。

“尤其你還是舉旗手，你是這個班的排面，你都不穿校服，他們更不會穿！”朱萬誠上升高度是一把好手，兩手背扣，肚子恨不得把陸遷頂飛。

“我校服……”陸遷饒了饒頭，腦子飛速運轉，“昨天不是爬牆了嘛，這事你也知道，就摔了，摔臭水溝裡了，你聞聞，現在還有味呢。”

他臭不要臉地解釋一通，站他後面的兩排女生把臉埋在書裡都忍不住地笑出聲。

朱萬誠畢竟是讀書人，講究還是講究，聽到陸遷的話，下意識把肚子往後移動，發動腳步小扭着後退：“明天一定得穿校服，不管你想什麼辦法。”

校長都退讓了，陸遷笑嘻嘻點頭：“那老師快往旁邊讓讓，馬老師要喊口令了，怕您這小身子闆被撞飛了。”

他話音剛落，白馬操着他的破話筒，振奮人心的聲音穿透每個人的耳膜：“準備好！跟着音樂動起來！”

朱萬誠平時走路都是慢悠悠的，别有領袖風采，這次兩條小短腿打着顫往旁邊跑的倒是要速度有速度，還不忘整理他僅剩的幾根毛。

白馬下口令下的很快，朱萬誠剛站穩呢，上下嘴皮子一碰：“跑！”

好，跑的好，陸遷瞌睡也沒了，給校長一個妩媚的飛吻，兩條大長腿往前跨，後面的女生哪裡跟得上，尖叫聲絡繹不絕：“陸遷你跑這麼快幹嘛！”

風往反方向吹，高三（4）班的旗子一圈一圈慢慢纏繞住鐵棍，陸遷眼神往上瞄，這是最後一圈，身後的女生氣喘籲籲叫他慢點，陸遷慢下步子，伸手去試圖扯開糾纏的旗子。

陸遷特意拿低旗杆，他的腳步慢下來，風也慢下來，旗幟蜿蜒着蠕動，陸遷抓住一角，另一角就跑開，在他眼前滑溜得跟蚯蚓似得。

“你們跑不了等下從這個路口回去。”

值日生在教學樓通廣場的路口，拿着值日表做登記，人頭攢動，陸遷透過旗幟間隙往那邊瞧，後面的女生還在埋怨他跑得快，喘着氣也要說他幾句。

聲音确實是嘈雜，清晨的光融化寒冷。在旗幟間，紅色被照亮，陸遷一眼便與所有人裡最高的那個四目相對，光暈叫嚣太陽登場，陸遷卻突如其來打了個寒顫。

江巍穿着剛好合身的藍白校服，乖巧跟在值日生後面，他還拄着拐杖，碎發溫柔的，蓋住他的眉毛，一雙玻璃般顔色及淡的眼瞳，與陸遷靜靜相望。

兩個人說不上舊相識，卻有種相對無言的熟悉感。

“一個班一個班站好，一班到六班站前面，七班到十二班對着前面的班站後面那一排。”白馬說話還是這麼中氣十足，震得地都要抖上三抖。

“四班和三班隔這麼遠！舉旗手在幹嘛？睡着了嗎？”白馬一隻眼維持秩序，一隻眼放哨，還觀察這旁邊沒有繞過來的班級。

“是不是陸遷！”

服了，陸遷長手一甩，紅旗跟着他起跑，随風飄揚。

“跟上，我加速了。”這次，陸遷好心提醒後面體虛的女生，陸遷被白馬兇了，那些剛剛還在叽叽喳喳的女生也閉上嘴，咬着牙跟上陸遷的步伐。

各班站好，朱萬誠長篇大論一通，白馬就讓他們兩排兩排回教室了。

放完旗，陸遷靠着展覽台的白色大理石扶手，早上的朝陽黃的一批，切割線似的鋪在教學樓的紅牆上。

“你隔這幹嘛呢？”白馬推着音響，“過來給我擡下音響。”

幹啥啥不行，就知道吩咐學生，陸遷心裡吐槽，抹去臉上的汗，不情不願走到展覽台中心：“我等下要跑步，被罰了。”

“你跟我擡下去就行了，還能妨礙你跑步？”白馬皺眉，美式前刺也跟着他變了臉，看着就嚣張。

“老師，真愛開玩笑。”陸遷皮笑肉不笑，伸手抓住音響的抓手空隙處，“我最樂于助人了。”

“昨天你逃課了？”白馬瞧他一眼，有一搭沒一搭聊，“下午還逃了我的課？”

這不是明知故問，陸遷和他合力擡起音響，左腳絆着右腳别扭往下走。

“你認識江巍嗎？”

這熟悉的名字再一次清晰傳到陸遷的耳朵，陸遷使勁的手力氣一松，音響差點往下面傾斜。

“你用力啊！”白馬急忙穩住平衡，他站的高，指甲估計都要摳出血了，陸遷反應也很快，擡起一條腿抵住往下倒的音響。

兩個人手忙腳亂把音響放到平地，白馬憋得臉都紅了。

“江巍是誰啊，老師。”

白馬喘着氣，擡起眼皮看向陸遷：“你還真不認識啊？昨天也逃課了，真跟你不是一夥的？”

“他誰啊。”陸遷沒回答，繼續問。

白馬穩住呼吸，一隻手撐着旁邊有半人高的音響，疑惑地開口：“跟我學體育的啊，你不認識你這麼激動。”

“哦。”陸遷松開握着音響的手，往前推，下面的輪子滑溜地往白馬那滾。

“行，你去跑步吧，我剛剛看到老宋往這來了。”

白馬這會倒是有善心了，伸手往陸遷身後指，陸遷跟着他的手轉身，宋湧果然穿着他的格子襯衫，撩動他前額的劉海往這裡來。

“陸遷！”

人未到，聲音先至，白馬推着音響迎上去，和宋湧打了招呼，麻利地滾遠了。

宋湧逐漸走近了，陸遷擺好起跑姿勢，在他來之前準備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