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真敢啊!陸遷,昨天開學,今天你就能跑出去,你知道現在外面疫情有多嚴重嗎?啊?你就偷偷跑出去!!!左朗在紅旗下面站了一天都不願意把你招出來,你們倒是重情重義!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事情有多危險,我們省前幾天已經有三例了,你還以為我們這裡很安全嗎!”
朱萬誠氣的腰都伸直了,口水跟炮彈一樣往陸遷和左朗臉上噴,吓得兩個孩子緊靠着牆,把後腳跟都快把牆刨個洞了。
走廊轉角的盡頭,宋祝一邊穿着他的藏藍色外套,一邊撲騰着雙腿往這裡走來。
正是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四層樓的圍欄都圍滿了人,目光齊刷刷彙聚于此,看熱鬧不嫌事多,除了四班的那群剛剛吃飽喝足的困獸,無不是探着頭使勁看。
看屁啊看。
陸遷掃視一圈,與趕到的宋湧老鄉見老鄉看了個對眼。
“陸遷,我看你是真想死。”宋湧人到中年,頭上也沒幾個黑毛,多半也是白發,但是沒有朱萬誠秃頂的那麼嚴重,就是發際線不低,還非要露出額頭展現自己的威嚴,長年累日下,前面的頭發也不保了。
陸遷跟這個班主任算是半個同鄉人,聽到宋湧咬牙切齒的叫他的名字,下意識埋頭不願意直視他。
朱萬誠見宋湧來了,一隻手捂着心髒,移出位置給他:“這種學生,你不懲罰他,他是永遠不長記性的。”
宋湧是整個高中部出了名的不愛罰學生,不管事,因為他和朱萬誠是舊交,來到這個新學校沒多久就當上了高二的主任,他管的事太多,沒時間把心思放在四班上,也培育出了陸遷這個惹事精。
被拐彎抹角點名的宋湧直立立站在兩人面前,眼裡稍有猶豫,在陸遷身上停留最久,随後氣勢洶洶開口:“朱校長的話你們聽到沒?”
“嗯……”
這次的回答有氣無力,陸遷一隻手扣着身後的牆皮,不禁打顫。
他抖的不明顯,但是緊貼着他的左朗還是感受到了,震驚地看向他,察覺到的陸遷反瞪回去,眼裡稍有怒氣,瞪得左朗一個莫名其妙。
“還能眉來眼去是吧,今天晚上你們也不用上課了,明天也不用上課,左朗今天也站了一個下午了,今天晚上放學你一個人打掃衛生,進去和孟于說。”
興許是左朗沒有成功逃課,中午就被抓了,還罰站了半天,宋湧小手指一勾讓他進去了。
朱萬誠面色緩和不少,見宋湧給了他說法,兩隻手往後面繞,搖搖晃晃地走了。
走起路來像要摔倒一樣,陸遷觀察朱萬誠的背影,兩隻手在身後繼續瘋狂扣牆壁,左朗進了教室,他旁邊的空氣都流通了,伴随着上課鈴聲響起,朱萬誠被他盯着走遠了。
“好看嗎?”
陸遷搖頭,卻沒收回目光。
“……”宋湧雙手環胸,注視了陸遷半響,一直到語文老師進了教室,翻書聲絡繹不絕從陸遷身後傳來,才繼續開口,“上個學期我就提醒你,叫你注意,别讓我打電話給你家長。”
陸遷呼吸一頓。
“我們是小縣城,與世隔絕,外面疫情嚴重對我們影響沒那麼大,你們不在意我理解,就是今天下午,隔壁縣就出現了一例,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宋湧話題一轉,沒有繼續聊陸遷的家長,“你說說。”
陸遷搖頭,目光還是盯着朱萬誠離開的方向。
“你覺得這好玩嗎!陸遷!很好玩嗎?”宋湧突然加大分貝,震得陸遷眼皮往上跳。
原本安靜的環境被窸窸窣窣地翻書聲蓋過。
“……”宋湧一嗓子把怒火噴完,兩個人對峙了許久,“你也不用上課了,明天也不用上課,和左朗一樣去孔子像那站着,對着紅旗站,後天檢讨要交到我的桌子上來。”
這一連串的話算是把懲罰落到實處了,陸遷卻松了口氣,扣牆的手都停下了。
“明天早上開始跑操,你多跑四圈,跑完繼續站。”宋湧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隻蚊子,随着最後一個字落下,慢慢鋪平。
“行。”陸遷老實點頭,僵硬地移動腦袋,和宋湧對上眼。
宋湧不想看到他,揮揮手:“去站着吧。”
陸遷平滑出去,馬不停蹄地奔向孔子像。
孔子像對着紅旗,紅旗後面就是校門口。保安室的探照燈在左邊孜孜不倦地亮着。
靠着孔子的底座,陸遷借着探照燈的光,一點點撫去指甲裡的白灰,被扣得流血的地方還要用嘴吹吹撫平傷痛。
晚上的熱風圍着孔子像繞圈圈,探照燈下,小門悄悄然被打開,扶着拐杖的江巍正在和小姑道别。
“确定沒事嗎?”江娉給他背上書包,“給你裝了點吃的,别天天不吃食堂,聽到沒?”
江巍點頭,他穿着前幾天媽媽寄來的新衣服,修長的脖頸上的新傷被白光照得發亮。
“你爸最近聯系我了,下學期給你送到永城一中去,他認識永中的副校長,當時也是你媽,都不跟我們說你沒考到好高中,不然也不會給你送到這裡來。”
“是好班……”江巍聲音不大,剛好兩個人聽得到。
“哪有永城一中好啊?你媽就是不關心你,真是的。”江娉語氣更加不好,礙于在孩子面前不好直接罵,隻能拍拍江巍的手臂,“你好好學習,遠離你媽媽是最好的。”
江巍也隻是點頭,保安隔着窗口催促他們,他一瘸一拐走進鐵門,人卻比門還高,對着小姑揮手拜拜。
“你能走嗎?”江娉還是擔心,兩隻手圈着鐵欄,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