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走廊蔓延往上，沒有一點陽光進入，直到第三層，才從門縫裡折射一點微弱的黃昏，陸真輕手輕腳推開門，黃昏輕撫她的側臉，緩緩展開房内的布局。

破落的地闆一半有瓷磚一半是凝固的黃色填充物，窗戶緊閉，窗簾大開。

“哥，你幾點去學校。”陸真穿着鞋，左腳就要落地。

“脫鞋。”

躺在床上的屍體終于有了反應，直直坐起身，掃到陸真将要落地的那隻腳上，“沒跟你說過進房間要脫鞋嗎？”

陸真怯生生地縮回腳，嘴上卻還是不饒人：“這地破成這樣了還要拖鞋。”

“你管他那麼多，反正要拖鞋……它破你也破嗎？”陸真語調升高，穿上他的舊拖鞋。

陸真被嗆的面紅耳赤，幹脆不進來，站在門口大叫：“你有病啊，這樣說我，你房間比我好多了，還想怎麼樣。”

“我走了你就住我房間，相互換着住不行啊。”陸遷扭過頭，蹲下身子暴力關上行李箱，“我開學了，你知不知道聽話？”

“要你說得好，我比你聽話多了好吧。”

陸遷翻了個白眼，扣上行李箱的密碼。

身後傳來下樓的聲音，陸遷才緩緩起身，撿起旁邊沙發的黑色假耐克書包，挂在左肩，推着行李箱去換鞋。

“他快下來了。”

樓下是陸真毫無感情的小孩怒音，這小丫頭跑的還真快。

陸遷人高馬大，一隻手提着行李箱，在陰暗窄小的樓梯間挪動，鐵鏽的樓梯扶手被撞擊得發出刺耳的聲音，連鎖反應從三層晃到一樓。

“晚上幾點上課。”陸福軍上到二樓想接過陸遷的箱子，被他擺手拒絕之後尴尬的收了回去，“重嗎。”

陸遷搖頭：“不重，我媽呢？”

“去買衣服了，她一直說自己沒衣服穿。”

陸遷沒什麼表情，點點頭，又想到三樓對面房間三個衣櫃的女士服裝，想笑：“那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做菜吧，等下陸真餓了。”

“你一個人行嗎？”

“有什麼不行。”陸遷走在前面，沒有理陸福軍，“我走了，讓陸真睡我房間。”

“誰稀罕你的房間！”陸真從一樓隔間外探出頭，“關心你自己吧，我睡得挺好的。”

陸遷對這探頭的人做了個鬼臉：“叫什麼叫，你愛住不住。”

站在身後的陸福軍大腹便便，走的不是很利索，小眼睛玩起來，看着兩兄妹笑得很開心：“陸真你别跟你哥吵了，你哥都要去上學了。”

陸真還想說什麼，聽到陸福軍發話後，就算有千言萬語都硬生生吞回去了，看到陸真吃癟的樣子，陸遷挑眉，兩三步站到她面前。

樓是老樓，為了有足夠的空間做店面，吃飯的地方和店面中間隻有一個小隔間，小隔間陰暗無光，以前有感應燈，後來壞了，就隻有無邊的黑。

樓梯上也放了不少東西，貼着牆往上放，一直到最頂層也沒有空隙，好像要把這最後一點利用價值給榨幹一般。

陸遷又閑聊了幾句，最後給了陸真一拐，才提着行李箱匆匆跑了。

這一塊是專門搞批發的市場，出了店鋪左拐就是一個坡，下了坡是一條老街，老街兩邊都是年代感十足的老樓，也都是開店做生意的。

陸遷推着行李箱要路過婦産科醫院和實驗小學再過一條馬路才能來到他的那所破學校，縣裡新開的寄宿學校，人們口口相傳的“貴族學校”。

所謂的貴族學校，就是一個學期學費一萬三，全寄宿并且有四套校服，其中一件為了裝逼還是西裝款式的，但是沒人願意穿。

而今天，為了好進學校，陸遷特意穿了夏季藍白色的短袖校服，他和門衛交涉了一會，才開小門放他進去。

“你幾班的，登記啊。”

“現在還要登記了？”

陸遷詫異，推着行李箱從右面進了門衛室：“叔，這麼嚴格了？”

門衛低着頭玩他的鬥地主：“還不是總有外面的人進來，哪裡防得住。”

陸遷撇嘴，翻開桌子上厚厚的登記表，翻到最後一個人寫的那一頁。

江巍，高二一班，返校。

“這字挺好看啊。”

門衛瞥了他一眼，空出一隻手敲擊桌面：“看個字還能給你看迷了，快寫吧。”

陸遷拿起旁邊漏墨的筆，在這個江巍的名字下面龍飛鳳舞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幾乎占了兩個空格。

“寫了哈，叔，我走了昂。”

門衛低頭還沉浸在鬥地主裡，隻是象征性點頭，連個眼神都沒多給。

陸遷合上筆蓋，瞄了一眼門衛的屏幕：“要輸了。”

門衛擡手趕蒼蠅似得揮了揮：“快走吧，回來這麼晚還不快去上課。”

被趕了的某人拉起行李箱的杆子，屁颠屁颠就溜了，好像真着急上課似得。

陸遷走後沒多久，門衛看着流失的金豆豆，煩躁的把手機扔到桌子上，他起身伸了個懶腰，罵罵咧咧地拿起一旁的水杯：“真是烏鴉嘴，這小子。”

喝水的間隙，他扯過登記表，翻到剛剛那一頁。

在江巍的名字下面，亮堂堂寫了三個字。

吳彥祖，高三二十二班。

“我靠！”

剛喝的一口溫水差點嗆得他一個筋鬥雲翻在地上：“這是哪個班的！亂寫什麼！還寫滿兩橫！”

回寝室的路上，陸遷笑得眼角彎彎，他先去放了行李箱，才背着他那破包往教室走去，路上都是長廊，兩邊的晚霞已經落到牆角，所謂的貴族學校，其實是縣裡最小的高中，連個操場都還沒修好，陸遷轉頭，看到剛剛下訓的體育隊踩着桀骜不馴的步伐往寝室走去。

大老遠就能聞到他們身上的臭味了，陸遷皺眉，識相的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