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一輛黑色越野車開進了集裝箱場,從車上邁下三個白袍阿拉伯人。
走在前面的那一位個子不高,但挺着老闆們特有的“将軍肚”,身後兩個高個子更像是他的司機和助手。
隻見那二人托舉着“将軍肚”,将他小心地撐上了已經被打開的集裝箱内,“将軍肚”在内查看指點了一遍已經卸到一半的鋼管,也不知他跟裡面監工的中方經理說了什麼話,突然惹得中方經理叫停了場上正在卸貨的工人們,一群人紛紛圍到了集裝箱門口待命。
“就是現在!佳薇,跟緊我!”管盈瞅準時機,将墨鏡一丢,就沖了上去,“Sabur老爺!好久不見啊!”
此時站在集裝箱櫃内,還在與人言語拉扯的“将軍肚”,一時跳不下去,就這樣被管盈讪笑着堵在了箱櫃裡。
“幹什麼的!”箱内那位中方經理,剛才被Sabur老頭坐地砍價,正好惹得一肚子氣,便朝突然出現打岔的管盈怒吼了一句。
“嘿,都是中國人,我可是來幫你的,你跟我兇什麼?”管盈不跟他計較,朝旁邊認識的兩個卸貨工人喊道,“劉哥,秦哥,來搭把手。”在兩人的擡送下,管盈一個箭步蹿上了集裝箱門口與地面之間的臨時貨橋,翻進了集裝箱,由于動作太猛,“嘩啦啦”踩滑了一排粗管,惹得貨場上的人好一陣閃躲。
“添什麼亂,磕壞了你賠麼!”中方經理更加不痛快了。
管盈這才發現,原來這家新來的供貨商為了節省運費成本,竟在粗管裡塞細管。大管套小管的方法确實能合并空間,可以有效縮減運輸所需要的集裝箱數量,但卻加劇了運輸過程中的碰撞折損,也增加了港口裝卸工人的工作複雜度,難免就更添人為失誤折損。因管盈也曾想過這辦法,但最終為了保質量而舍棄,所以她隻看一眼便知道内情,料想Sabur老頭今天定是在這上面大做文章了。
“管盈,呵呵,你爸爸還好嗎?”Sabur剛才也朝外望了望,見管盈隻帶了一個女朋友來,便無所顧忌,舔着老臉客套起來。
管盈也笑着說硬話:“Sabur老爺,爸爸讓我來問問您,您還是不是我們西城鋼材的朋友?”
佳薇這時也已經擠到集裝箱門邊,為了讓裡面的人聽見,隻能在下面大聲翻譯着管盈的話,這倒顯得她氣勢剛好不錯,聽起來像罵人。
Sabur尴尬着:“當然是,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呵呵。”
對面的中方經理聽出門道,伸出手來:“您就是西城鋼材的管經理?哎喲,久仰大名,剛才實在不好意思,我真沒想到您是這麼年輕的姑娘,真是得罪了啊,抱歉,抱歉!”
大家都是同行,何況也算對方搶了西城鋼材的生意,見了面,他總得裝出客氣三分的樣子來,這些生意場上的虛情假意,管盈早已見慣不怪:“不敢不敢,叫我小管就好,大哥您,貴姓?”
對方笑着回話:“免貴姓徐。”
管盈趁握手間,細看了一眼對方,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能被外派到這裡出貨,想來是對方公司裡頂機靈上道的人物了,客氣道:“徐老闆,今天打擾您了啊,我也是恰巧來這邊,又恰巧看到Sabur老爺在這裡,這才冒冒失失的。唉,您還不知道吧,我可在這裡等了Sabur老爺小半年,他老人家手裡有我們西城鋼廠一千萬的貨款還沒放呢,以前吧,生意好做,等等也沒事,現在這年景,我今天就算厚着臉皮,也得爬上您這貨櫃了,大家都是同行,還請您多多理解啊。”
佳薇大聲地翻譯着,管盈也不攔着,這些話就是說給Sabur老頭聽的,都到今天了,她還給他留臉面不成?
在佳薇翻譯的時候,徐經理小聲道:“唷,一千萬對民營鋼廠來說,可不是小數。”
管盈也小聲地:“我看你們南方鋼材新到的這批箱子都是40尺的高櫃,粗粗算着噸位,這批貨差不多也有一千萬了吧。”
徐經理謹慎地沒再接話。
佳薇恰好也翻譯完了,Sabur臉上沒了笑意,沖管盈倚老賣老地罵了幾句,意思要她先離開,别在這裡耽誤他和别人的生意。
管盈也不慣着他,直接掏出一張單子:“Sabur老爺,按照咱們的合同,您已經違約了,金額已經不止一千萬了,但看在大家還是好朋友的份上,就還算您個整數。您要是沒錢,拿貨抵也行,我看今天這批貨,就正好合适呀!您該不是也有此意吧?”
徐經理凜然一抖:“什麼意思?那誰付我們的錢?Sabur,難怪你剛才挑挑揀揀,各種克扣,你該不會根本就沒準備履約?”
管盈成功鬧大了他們雙方之間的矛盾。
Sabur急着跳下去,兩個助手也來幫他。管盈雖也毛毛躁躁跳下去抓人,但力氣不足,幸好被徐經理從後吆喝着工人們出手,這才将Sabur三人追到,折騰一番才抓齊了人,因此貨場上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惹得港口執勤的警務也過來問話。那Sabur老頭有意躲着警察,想着私了為上,竟主動勸退了警務。
徐經理心心念念着要貨款,生怕在這一趟上栽跟頭,不僅揪住了Sabur三人,也硬揪着管盈不放手:“管經理,這麼大的事,咱們都是中國人,可得互相幫忙、一緻對外啊。您在這裡的時間長、關系多,您可不能惦記着我這批貨,回頭您的官司了結了,我可怎麼辦?這事,咱們兩家可得坐下來好好合計合計啊!”
管盈故作犯難:“嗨,我一個女的能有什麼辦法?其實就算我拿了他這批貨,也已經很吃虧了,你們這麼大管塞小管的,雖然省錢但也磕壞了不少吧,我領回去還得處理...但你們就好啦,照原價跟他要錢就行了,債轉債,他可沒道理再克扣你們了。”
徐經理窩着火氣:“哎喲,管經理,哪就論上債轉債了,您跟我開什麼玩笑?您都要不來的錢,我們哪有本事能要回來?我可不能在這蹲他半年啊,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呢,這樣,我認栽,這事全聽您的。隻要您能幫我結算了這批貨款,哪怕少一點,我也能回去跟公司交差!權當是Sabur這老騙子克扣了貨損,以後我們再也不來這兒搶你們西城鋼材的單子了!”
管盈看他一副受氣包氣惱的樣子,同情道:“那您這筆生意不就虧錢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