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喜悲的側臉,無起也無伏的語調,卻說着為他拿到本命劍感到高興的話。
真的為他高興嗎?若是換作在師祖面前,她會敞開心扉、笑得更開心些嗎?
一如來時跟在徐夢溪身後,姜雪枝往下山的方向走去,回頭卻不見蕭卻燃的身影,才發覺對方還呆呆立在原地。
“發什麼愣呢?回悠然峰了。”
蕭卻燃牽了牽嘴角,低聲應道:“嗯。”
離開百煉峰前,徐夢溪好心叮囑:“日後若是劍有破損,來百煉峰找我或是其他弟子修複便可。養劍如養人,平日也不要忘記多加保養。”
蕭卻燃拱手道:“師侄記住了,今日多謝徐師叔。”
徐夢溪漫不經心擺了擺手,再次一頭紮進了鑄劍室。
回峰路上,姜雪枝正神遊天外,剛拿到本命劍的徒弟極具威懾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師父不問問徒兒是如何選中這柄劍的嗎?”
收回亂成一團麻的心神,姜雪枝頭也不回,附和着問道:“如何選中的?”
蕭卻燃言語中透出一股笑意:“因為這柄劍同師父很像。”
姜雪枝啞然失笑:“我和一柄劍像?”
蕭卻燃隻輕聲道:“嗯。”
不吵不鬧,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告訴他,總是把所有事情都一個人默默憋在心裡。
蕭卻燃又問:“師父想知道這劍的名字嗎?”
“哦?叫什麼?”
“‘妄念’。”
腳下猛地一滞,姜雪枝喃喃地重複:“妄念……”
又扯着嘴角問:“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蕭卻燃時刻注意着姜雪枝的反應,沒有漏過那一刹的錯愕,将對方掩飾不住的别扭神情盡收眼底。
側後方是徒弟火熱得仿佛要将她盯出個洞的視線,姜雪枝不禁頭皮發麻。
妄念?什麼妄念?将師父祭天、換法力無邊的妄念嗎!
誰料蕭卻燃片刻後輕飄飄道:“‘斷念’與‘妄念’都有一個‘念’字,師父不覺得這樣很有師徒的感覺嗎?”
咽下舌尖的口水,姜雪枝幹笑兩聲:“徒兒高興就好……高興就好。”
怎麼聽都是假話吧!糊弄她好歹也用點心啊!用點心!
知道狗血網文裡用這個名字的劍的徒弟最後都怎樣了嗎!
不對,是對方的師父都怎樣了嗎!
當天夜深人靜之時,千機峰迎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脫下外袍剛要躺進被窩的宋博,看着被來人一掌劈開隻剩半扇搖搖欲墜的房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嗚哇——掌門師兄,這五峰山師妹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啦!”
看着趴在床沿埋頭痛哭,隻露出茂密頂發的姜雪枝,宋博默默摸了把自己日益“秃”顯的頭頂。
日後他要是真秃光了,他這師妹肯定是最大“功臣”。
伸手想扶起姜雪枝,卻不料他如何使勁對方都紋絲不動。
“師妹,有話好好說……你大半夜來我房中哭成這幅樣子,若是傳出去……”
衆人隻會被姜雪枝的純良蒙騙,最後被口誅筆伐的一定是他,就算他是掌門也不例外。
姜雪枝将臉埋在雙臂間,看不清面容,傳出的聲音悶悶沉沉。
“有蕭然沒我,有我沒蕭然。”
稍顯耳熟的話,收徒那日姜雪枝的抗拒再次浮現在眼前,宋博無奈歎出口氣。
“是怎麼了?這陣子不都好好的嗎?”
蕭卻燃是他看着走進五峰山、托給姜雪枝的,拜入悠然峰後也算言行端正,挑不出錯處,更是個根骨極佳、修仙的好苗子。
兩人安安穩穩相處這麼些日子,宋博以為自己也算是完成了謝師叔的遺囑,誰知今晚姜雪枝招呼也不打就沖進他房中哭訴。
他才想哭呢!
姜雪枝從臂彎中緩緩擡起頭來,哪裡有半道淚痕,不待宋博發作便緊接着娓娓道來。
“其實我做了個夢,夢裡的我也收了個徒弟,可是那徒弟對我愛而不得,便手刃全宗門、逼我就範!”
“所以師兄快把我逐出五峰山吧!我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蕭然還得靠五峰山弟子的身份獲得進入昆侖秘境的資格,不能被逐出師門,那逐她豈不兩全其美?
宋博二話不說擡手就給了姜雪枝一個暴栗。
……絕不是借此發洩對方的頭發比他多得多的氣。
姜雪枝緊緊抱住頭頂,痛呼出聲,這下眼角是真溢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師兄,你下手也太狠了!”
不待姜雪枝沒好氣地投去怨念滿滿的一眼,便感到一隻寬厚的大手覆上她捂在頭頂的手,隔着她的手輕揉遭受無妄之災的地方。
頭頂的宋博發出一聲歎息,出口的話和他的手一樣,暖意漸漸蔓延。
“你同蕭然相處這麼久,還不清楚他的品性究竟如何嗎?”
“你又如何能夠斷定他會像你夢中的徒弟那般慘無人道?”
“不要将莫須有的影子投射在蕭然身上,用你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他。”
……
姜雪枝眨了眨眼睛,昨夜師兄好像是說過這樣的話來着……
話說她是怎麼回的悠然峰?
希望是自己還沒睡醒看錯了,視線再次不敢置信地往枕邊挪去。
側身而卧,蕭卻燃緊閉雙眼,與她面對面、鼻貼鼻,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濃密的陰影。
雖說答應了師兄要用她的眼睛好好看清對方,但一上來就這麼近距離地看,會不會刺激過頭了!
睫羽輕顫,蕭卻燃冷不防掀開眼皮,姜雪枝連裝睡都來不及。
隻見對方揉了揉眼角,耳尖泛出淺淺粉紅,似是對眼下情形羞澀般一笑。
“師父昨夜睡得可好?”
姜雪枝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