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問出口,姜雪枝就意識到多此一問了,二人大抵是在拜師儀式上見過的。
當時她去得晚,也沒來得及細看五個新弟子的樣貌。
果不其然,蕭卻燃略一思索後點頭道:“在拜師儀式上有過一面之緣,但沒說過話。”
既然對方知道方世清的存在,那話就好說多了。
姜雪枝踱到壩子中央,坐到竹椅上:“聽聞他被收為徒後就再沒開口說過話。”
蕭卻燃也坐回到他原先的竹椅上:“方師兄鮮少在峰中現身,更沒見他和人交談過。”
鮮少現身?不和人交談?可疑度直接拉滿。
姜雪枝不自覺眯起眼,腦中浮現出那雙極具辨識度的眸子。
“你覺不覺得……他很像某個人?”
一桌之隔的姜雪枝神情嚴肅,蕭卻燃幾乎是一瞬便反應過來,睜大了眼:“蒙面人!”
“這麼說來,若是遮住半張臉……難道師父懷疑蒙面人的真身是方師兄?”
有可能嗎?在安慶郡施展禁術、攪亂安甯的蒙面人,早就潛入了五峰山?
雖說五峰山門規不多,更談不上戒備森嚴,但千機峰設下的護山大陣又怎會毫無反應?
是方世清本就無作惡之心,還是護山大陣出了纰漏,識别不出禁術氣息?
姜雪枝不願相信有内鬼,但她更不能放過丁點線索。
“不是便最好,若真是他……”
姜雪枝沒有接着說下去,蕭卻燃卻聽清了她喉頭的未盡之語。
若真是他,休怪她不留同門一場的情面。
蕭卻燃微微皺起眉頭,攥緊了掌心。
蒙面人來襲,五峰山隐患,師父為此憂心忡忡,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無論是獨自被困洞中與蒙面人對峙時的無能為力,還是無法像師父那樣發揮出“斷念”的真正實力……
“師父,徒兒想要閉關。”
姜雪枝還在苦惱若方世清真是蒙面人,又該如何向宋博解釋。
猝不及防聽蕭卻燃這麼一說,面露錯愕:“為……”
“徒兒不願一直躲在師父身後,想要閉關盡快悟得心法!”
蕭卻燃從竹椅上翻身而起,立在姜雪枝面前,深深拱手一揖。
“徒兒想助師父一臂之力,還望師父成全!”
從拜入悠然峰那日起,姜雪枝雖不情不願成了他的師父,卻也從未苛待過他、在旁的人面前說過他半分不好。
本命劍“斷念”說給他練手就給他練手,幾番在閑言碎語下護着他,在危急關頭時解救他。
他卻什麼都為她做不了。
無力、愧疚、懊惱、自責,氣憤自身的弱小,想強大足以到保護身邊之人。
無比複雜的情緒一股腦席卷了蕭卻燃的腦海,隻剩下“想要保護師父”這一個念頭。
姜雪枝本還想勸幾句諸如“不必心急”“循序漸進”,可入眼便是蕭卻燃毅然決然的模樣。
姜雪枝一時五味雜陳,默默咽下原先的話,隻回了一個字。
“好。”
事不宜遲,蕭卻燃一頭鑽進悠然峰最高處的洞窟,設下隻出不進的結界,以免被外界擾亂心神。
眼見徒弟就要踏入結界内,姜雪枝鬼使神差地叫住他。
“……這個洞夜裡會有些涼,要不要再添床被子?”
蕭卻燃啞然失笑,回過身去,望着眼神亂飛的姜雪枝道。
“師父,我是去閉關。”
姜雪枝此刻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努力找補。
“你想,閉關累了也是需要睡覺的。”
“要不帶點吃食進去吧,萬一你餓了怎麼辦?”
“要不再拿些……”
姜雪枝怔住了,一隻略帶暖意的手,輕輕撫上了她的頭頂。
在姜雪枝不知不覺間,蕭卻燃已經走到她面前,語調上揚:“徒兒帶了辟谷丹的。”
又微微俯身,直直看進姜雪枝慌亂的眼底:“還是說……師父舍不得我?”
姜雪枝後退一步,面無表情道:“慢走不送。”
說完就要轉身離去,被落在身後的蕭卻燃嘴角勾起一抹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弧度。
語帶笑意的男聲遙遙響起,仿佛注入了無盡的信心。
“師父放心,徒兒一定不會走火入魔的。”
姜雪枝大驚失色,趕忙轉過身,某個滿身插滿flag的男人正朝她無辜眨眼。
抑制住“呸呸呸”的沖動,姜雪枝作出惡狠狠的樣子,也隻留下一句。
“‘斷念’會替我監督你的。”
說罷,這次是徹底乘着浮在半空如小船般的竹葉離去。
眼見姜雪枝的身影化作小黑點,蕭卻燃垂眸,看向手中緊握的雪白“斷念”。
似是在回應姜雪枝最後的那句話般,劍身閃爍一瞬,再次沉寂。
轉身步入洞中,蕭卻燃手背一寒,姜雪枝那話當真不假,但這豈止是“有些涼”。
盤腿而坐,蕭卻燃當即靜心潛入劍中空間。
在正式閉關前,他要打聽些事情。
“師祖!謝師祖!您在嗎?”
一如初次來時的白霧缭繞,蕭卻燃隐約辨認出此處應是悠然峰的壩子,環顧卻四處不見謝悠然身影。
“師祖……”
“來了來了!”
謝悠然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與其同時,将蕭卻燃籠罩其中的白霧也如退潮的海水般褪去大片。
蕭卻燃掃視一圈,在往日的搖椅上瞥見了一襲青衣的謝悠然,發間仍簪着制式獨特的玉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