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腦子裡鑽進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夏黎咽了口唾沫,臉上泛起薄紅。
動作僵硬地把手抽回來,下意識撫過貼着創可貼的傷口,聲音飄得像幽魂,“不……介意。”
帶着促狹的輕笑聲傳來。
夏黎隻感覺耳邊一陣酥酥麻麻,她啪地一下打開彈幕,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瞳孔地震!!!】
【浮寒翁?】
【夏夏這是害羞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好可愛】
【這個距離……按頭小分隊出動!】
【藥房:這鍋我背了[狗頭]】
【日常為浮大人的健康擔憂中】
【主播給直播間改個名字吧,就改成[在逃生遊戲拿了瑪麗蘇劇本]】
【哈哈哈哈哈瘋狂同意,保證觀看人數upupp!!】
【畫風不對,屏幕怎麼突然多了粉紅色的特效???】
【同款草莓創可貼已下單】
夏黎眼珠滴溜滴溜地轉,隻是臉上的熱度非但沒下去,反而有越來越燙的的趨勢。
沒出息。
不過,她很快找到了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方法。
夏黎看着後台瘋狂攀升的打賞金額和穩步上升的逃生排名,馬上将自己的注意力從眼前人身上轉移。
美色誤人。
還是真金白銀來得實在一點。
夏黎默默将打賞金額換成現實生活中的貨币,一種由内而外的幸福感、滿足感和安全感發自内心地産生,并且迅速替代了浮寒翁遞給她的草莓創可貼帶來的強烈沖擊。
不就是創可貼嘛,等她出去瘋狂進購一波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創可貼。
當然,想想而已。
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
雖然,夏黎樂此不疲地做着這件事。
浮寒翁眉梢微動。
這種收放自如的感覺讓他第一次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列好購物清單後,夏黎的神情完全被另一種取代,她的眼神中閃爍着激動、興奮還有野心。
她現在已經将為時短暫的表演徹底放下。
一方面她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情緒外漏的人,夏黎本身就善于僞裝。
另一方面,如果她猜得沒錯,那個【楚楚可憐】這種非人的技能,也會自動将這種小細節掩蓋。
從某種程度上看,它還為夏黎省了不少事兒。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夏黎面如死灰。
她怎麼一點兒反抗精神都沒有,就這麼接受了,才多長時間就已經開始找這個技能的優點了。
不管了。
她要改變一下自己的策略。
盡管過程曲折而且有些奇怪,卻陰差陽錯和她最初的目标撞上了。
浮寒翁張了張嘴,看着眼前這個完全将他忽視,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黑如點漆的眼瞳詭異而扭曲,薄而紅的嘴唇勾起,不知什麼時候展開的折扇輕輕緩緩地扇動。
扇面上幾個大字“黃粱一夢”,随着他的動作晃啊晃,徐徐吹動夏黎垂落的發絲。
夏黎第一次注意到扇面上的字,卻沒有留意,隻想着浮寒翁的氣質就像那幾個字一樣,飄飄渺渺,森森然然。
氣流在一瞬間變得粘稠,恍惚出神之後,夏黎無意識眨了眨眼。
奇怪,她剛才怎麼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浮寒翁扇着扇子的手停下了。
别把人弄壞了。
這說不定是那個可憐人的救命稻草呢。
浮寒翁恍然若無事發生,用扇柄輕輕敲了下她的頭頂,蜻蜓點水般,親昵極了。
完全看不出他剛才想送這個人去做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美夢。
*
壞了。
夏黎悶着頭往前走。
路線不明,周圍的環境和她剛進入遊戲有了很大的區别。
人工雕琢的痕迹越來越多,廢棄的小木屋,用掉的藥劑、營養液,甚至還有看起來完好的槍支器械,随意地扔在地上,不知道它的主人在何處,是生是死。
夏黎手癢得很,還是忍住沒去撿,生怕惹上什麼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她現在麻煩已經夠多了。
夏黎隐約意識到自己大概率會走到一個人員密集的場所。
之前她極力抗拒這件事,現在卻恨不得自己走得越快越好。
路過的玩家看着身形纖弱單薄的少女,褲兜裡鼓鼓囊囊地不知道裝着什麼東西,頭發把臉遮住大半,陰影中隻剩下一雙眼睛不時擡起來看一眼,琥珀色的眼瞳飛快掃過周圍環境,然後迅速低下。
身上黑色的作戰服,看起來不太合身,晃晃蕩蕩,倒是幹淨得很。
完全不像是在這裡生死一線,摸爬滾打的樣子。
不少人想上前一步,說兩句話。
這時一道身影就恰到好處地出現了。
腳步停頓,像看到索命的閻王一般,臉上帶着驚悚的表情,蠢蠢欲動的人不約而同,一秒都不敢耽擱地走了。
真要命,這個人怎麼會在這裡。
夏黎嘴角抽搐,忍住扶額的沖動。
麻煩就在這兒。
那個浮寒翁纏上她了,怎麼都甩不掉,一直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
像個幽魂一樣。
腳步極輕,行走時連片葉子都不驚動,聽不見一點兒聲音。隻是在夏黎每一次以為終于甩掉之後,一回頭,那張禍國殃民的臉,還有似笑非笑的樣子就重新出現在視線中。
想什麼不好,非要把這個人想成豔鬼。容貌自然是攝人心魄十分撩人,可是她無福消受啊!
夏黎忍不住捶胸頓足。
她現在憋屈得很,甚至開始懷念起之前見過的那些腦子有問題的人,至少沒在她屁股後面跟着,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浮寒翁又不是單純地跟在後面。
每個想要靠近她的人,都會在夏黎期冀的目光中,瞪大眼睛,一副見鬼了的表情,留下匆匆的背影。
不僅如此,那些撲上來不識好歹的變異獸,夏黎剛想上去練練手的時候,浮寒翁就一揮扇子,她還沒到跟前就隻剩下屍體。
開始夏黎還怒不可遏想轉過頭理論,幾次之後麻木了,在心裡盤算着。
浮寒翁通常是一擊斃命,夏黎每次都湊上去看屍體上的傷口,暗暗記在心裡。
那些緻命傷的部位各有不同,傷害立竿見影。
好吧,她不得不承認,跟在這種人身後,還是能學到不少東西。
*
這種難以言喻的氛圍不知道維持了多久,夏黎終于見到希望的曙光。
人員更密集了。
前面應該是一個小型的聚集地,可以稍作休息。
果然。
夏黎停下腳步,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
直入雲霄的巨樹軀幹上,一座藤蔓和木樁搭建的樹屋出現在眼前,入口處人來人往。
這裡還是一個商品交易中心。
夏黎沿着梯子上去,藥品、食物、武器……随意地擺在地上,穿着各異的人守着攤子。
嘈雜的交談聲傳入耳中,夏黎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她饒有興緻地走來走去,慢慢地,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剛才人不是挺多的嗎?怎麼她剛才逛了那麼久,半點兒擁擠都沒感覺到。
頸間涼意襲來,夏黎打了個哆嗦。
她知道為什麼了。
自己竟然把浮寒翁這個煞星給忘了。
夏黎無奈地扭頭。
“你能不跟着我了嗎?”
她再次說出這句話,這回浮寒翁沒像之前裝作沒聽見的樣子,他緩緩開口。
"不能。"
夏黎轉過頭偷偷翻了個白眼,又對着浮寒翁,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那你為什麼要一直跟着我呢?”
浮寒翁看着她,半晌沒開口,那雙沉沉的眼睛落在身上,還有四周裝作不經意實則極為明顯的,接二連三投過來的視線,夏黎心裡直發毛。
這種被所有人視為焦點的感覺,讓她接下來要說的内容哽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于是,夏黎沒過腦子地作出一個大膽的舉動。
她伸手緊緊扣住身邊人的手腕,在那些活見鬼的表情中面不改色地,用力将浮寒翁拽下樹屋,走到一個角落裡。
當然,她沒敢使太大勁兒,這件事之所以能成功,還要多虧浮寒翁的配合。
夏黎松了一口氣。
沒讓她不尴不尬地站在那兒。
夏黎的底線已經越來越低了。
将浮寒翁安置在木屋背面,夏黎做賊似的在周圍轉了一圈,确定沒有人之後才回去。
實際上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浮寒翁嘴角噙着笑意,眉梢微挑。
不會有人喜歡見到他,更不會有人願意跟着他。
眼前這個人也不例外。
浮寒翁握着扇子的手緊了緊,隐約可見細而薄的青筋。
夏黎回來之後,她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擡頭看了眼天色。
還亮着呢,怎麼覺得溫度降低了好多?
她擡眼看這個高了她不止一頭的人,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地說,
“算我求你了行不,别跟着我了……”
不知怎地,明明眼前人表情動作都沒有變化,剛才還算得上有些愉悅地神情,現在看起來陰雲籠罩。
夏黎心慌得厲害,聲音不自覺地越來越輕,到最後幾乎微不可察。
低低的輕笑聲傳來。
一雙手驟然掐上她的脖頸,微微用力将她提起。
不似活人的體溫,冰涼陰森讓夏黎忍不住瑟縮,随後是極為痛苦的窒息感。
無法擺脫。
那手指還在用力。
骨節分明的大手一點一點收緊,眉間痣紅得滴血,蒼白的皮膚襯得那雙黑瞳詭谲莫測,浮寒翁仿佛真的變成了索命的豔鬼,先用上好的皮囊誘哄無知的獵物,然後再毫不留情地殘忍殺害。
夏黎頭昏腦漲,呼吸越來越稀薄,她奮力掙紮着。
快速在技能欄搜索着可能使用的技能。
【檢測到玩家遇到危險】
【傷害:窒息】
【玩家生命力極低,存活可能性極小】
【觸發淚腺失控,敵人心軟後攻擊力降低30%。每次觸發之後24小時以内獲得病弱buff。】
系統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好像缥缈的混響。
大顆大顆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滾下來,氤濕了眼尾,眼睫,眼眶紅通通地,委屈的抽噎聲從喉間艱難地溢出。
浮寒翁莫名覺得心髒被一雙手攥緊,洶湧的殺意從頂點不斷降落、降落。
漆黑的瞳孔縮緊,女孩眼神中的怒火和脆弱的懇求在腦海中不斷拉扯,深深地刺入神經。
他如夢初醒一般。
原本隻是減輕了力道的手指猛然松開。
夏黎跌坐在地,大聲地咳嗽着。
鬼門關來回閃現的經曆讓夏黎放下對技能的偏見。
淚水還在不要命地往外流,作戰服上浸出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在技能的影響之下,夏黎心中的委屈也強勢地占據着她的大腦,被埋藏的情感不斷放大、再放大。
到最後,難以分辨出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浮寒翁怔愣地看着,腦海中被不知名的情緒占據了。
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心髒一縮一縮,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痛苦。
是痛苦。
還有什麼?
他迷茫地想。
這種狀态讓他格外地陌生,浮寒翁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卻被它控制着,無法抵抗。
夏黎短暫地發洩完情緒之後,看到浮寒翁還愣在那裡不知道想什麼,她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像有惡鬼追着一樣一溜煙跑走了。
對浮寒翁來說找到她并不難,但夏黎實在沒有辦法放任自己待在那兒和他面對面,她害怕自己下一秒拳頭就打到那張眉眼精緻的臉上。
秉承着為人為己的想法,夏黎腳步一刻都不敢停留。
在來往人群異樣的眼光中,夏黎掩着臉,後悔自己剛才大搖大擺地逛了半天。
浮寒翁還是沒有動,他靜止了,雕塑一般,像被毫不留情遺棄了。
擅長給别人編織夢境的人深陷波谲雲詭的夢境。
魇相疊生。
還想給自己留點兒臉的夏黎被人攔住了。
夏黎咯噔一下。
在觸及到一片罕見的銀白色之後一顆心髒怦然墜地。
來人是江朔,那個鼎鼎大名的江老闆。
也對,這種地方,他在應該并不奇怪。
夏黎終于看到救命稻草,剛想伸出去的手一滞,又膽戰心驚地收回。
她在心底默默提醒自己,前車之鑒。
江朔挑剔地看着她狼狽的樣子,冷冷開口,“你怎麼在這兒?”
“我……”夏黎剛想通過自己的遭遇博得同情,獲得一襲容身之地,江朔卻沒有耐心聽地樣子,自顧自說着。
“怎麼每次看見你都是跟逃難一樣?”
可不是跟逃難一樣嗎?你也不看看這裡有幾個穿戴整齊的,哪個不是狼狽不堪。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
江朔垂眸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江朔。
男人換下了那身白色西裝,卻依然選擇了裁剪精良的黑色三件套,馬甲勾勒出勁窄的腰線。不同于白色帶來的矜貴優雅與高不可攀,此時渾身都透着冷冽的氣息。
肩寬腿長,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