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感覺終于回來了。

她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面色複雜。

身體還在生理性地抽噎，維持着劫後餘生的樣子。這對她無疑是一個有效的下馬威，畢竟那種鬼附身的感覺夏黎這輩子都不想體會第二次了。

隻是維持人設也挺難受的。

她機械地抹了抹眼淚，四肢無力，隻能撐着地極為倔強地站起身來。衣服勾勒出單薄的肩線，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故作堅強的小白花。

“太精彩了……”

低聲的呢喃緩緩攀上脊背。

夏黎有些呆滞地轉過身。

浮寒翁站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位置，不知道看了多久，

細膩的眉眼染上詭異的紅暈，像是被朱砂筆精心描畫過的。嘴角明明噙着笑，眼神中卻毫無笑意。襯得那雙黑如墨色的眼睛愈發幽深莫測。

蒼白的指節抵着合起的扇柄。袖子垂落時，腕間一串深褐色的佛珠露出來。

古怪極了。

她不禁遍體生寒。

夏黎指尖無意識蜷縮起來，不由得産生一種錯覺，方才的鬼附身尚且難以分辨，眼前的人卻是真的毫無生氣。

額間那抹紅痣和殷紅的嘴唇，非但沒能給他添上些人氣兒，反而更加陰森。讓她想起荒山野廟的傳說，從棺材中爬出的修煉千年成精的豔鬼，溫潤皮相之下包裹着腐朽的森森白骨。

夏黎被自己不合時宜的腦補吓着。

再次看眼前的人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豔鬼幫助了别人，現在是不是應該來收取報酬了。

她瞬間面如死灰。

連陸白都能擋住的話，是不是能徒手把她撕了。

浮寒翁睜開的眼睫下垂，遮住了那雙深井般的黑瞳。

确實是有趣極了。

他忽然明白陸白為什麼會對眼前這個人格外不同了。

他很早就出現，從女孩利落地殺掉變異狼蛛，到看似脆弱無助地跌落在地，随後腦子裡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記憶。

那些記憶強勢地塞進他的腦海，試圖将兩者混淆，讓虛假的替代品成為真實。他抗拒着，但每一個在遊戲中的人都暴露在系統的控制之下。

浮寒翁隻好将它深深地埋藏在記憶之海的深處，渾然若無事發生一般任憑幻像侵占他的腦海。

不知不覺間，夏黎的形象成了兩者的融合體。

是她卻又不是她，不是她，也确實是她。

脆弱與堅韌，混亂與統一。

他再次擡起眼睫，視線慢慢掃過她僵硬的身軀，落在滴着血的手指上。

夏黎下意識縮了縮手，尖銳的刺痛終于傳輸進她的神經。

好吧，她沒有被狼蛛傷到，反而被自己鋒利的匕首割破了手指。

那眼神的存在感極強，讓夏黎想忽視都沒有辦法忽視，整個人被釘在原地。

她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浮寒翁移開目光，眉眼低垂修長的手指伸進玄色上裝，在裡面掏了掏。

然後在夏黎強作鎮定的眼神中拿出了一個極為普通的創可貼。

低頭打量半晌，平淡無波的眼神中多了抹發自内心的笑意。

夏黎嘴唇顫抖着，想說什麼卻半天沒說出話來。

浮寒翁緩步向她走來，稍顯古怪的笑容卻依然讓他恍若攝人心魄的精怪。

她不禁臉色煞白，眼神發直。

隻是在夏黎看清楚那個創可貼的樣子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浮寒翁将她風雲變幻的樣子盡收眼底，笑意更深了幾分。

那蒼白的指尖捏着的，分明是一個粉紅色、印着卡通草莓圖案的創可貼。

“……”

一股無名火從腳底直竄上心頭。

夏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不是，誰能告訴她一個豔鬼為什麼會有這種不符合身份的東西？

這絕對是侮辱吧？？？

絕對是侮辱！

那片粉色的小東西遞到眼前時，夏黎清晰地看見包裝上印着“兒童超可愛防水型。”

夏黎完美無缺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

見夏黎半天沒有反應，浮寒翁不動聲色瞟了她一眼，面露難色。

待夏黎不情願地擡起手之後，他仿佛終于想明白了什麼一般，恍然大悟地重新收回手，變戲法似地拿出了一堆水果圖案的創可貼，蘋果、香蕉、橙子……應有盡有。

浮寒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緩緩說，“你的手受傷了，這些創可貼都拿去吧，應該會有用處。”

半晌，看着夏黎鐵青的臉，他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當時藥房裡隻有這種兒童創可貼了，功能沒有什麼區别。”

他頓了頓。

自顧自地撕開包裝，帶着涼意的手指托起她的手腕。

“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在這種地方，即使是小傷也還是注意一下比較好。”

浮寒翁不知什麼時候湊得極近，這句話從他口中吐出來格外缱绻撩人。

夏黎的怒火驟然被澆滅了，怔愣地想，原來鬼的呼吸也是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