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現在死個人太正常了。從天而降的酸雨,天價的醫療費,不堪重負的體力勞動,所有人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夏黎緊閉着眼睛,試圖多給自己些時間去消化這個詭異的事實。
耳邊風聲傳來,帶着黏液滴落那種令人惡心的動靜。
她心裡一緊,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夏黎左腿擡起用力蹬地,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向後翻滾,眼睛随之睜開。
濃郁的墨綠透出腐敗的氣息,近五米高的血藤葉子全部退化,隻剩下粗壯的根莖,表皮布滿肉瘤狀的凸起,被割裂後流出猩紅的黏液,像是潰爛的傷口。
察覺到目标遠離後,它慢吞吞地将根莖收起,縮回陰影,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幾條稀稀拉拉的彈幕從視野邊緣飄過:
【花瓶預定】
【這機械臂型号早該淘汰了】
【沒意思,連個見血鏡頭都沒有】
【散了散了】
夏黎剛剛死裡逃生,驚出一身冷汗,沒工夫理會彈幕裡幸災樂禍的小雜碎。
緊接着又緩緩飄過來一句話。
【新人運氣不錯嘛,碰上送死的了,血藤吃東西的時候有30s冷卻期】
字裡行間透着難以掩飾的失望。
血藤繁茂的枝莖上一個中年男性的身體被橫貫而過,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折疊起來,雙目圓瞪,透出幾分瀕死的絕望,穿過他身體的枝條歡快抽動着,努力吸吮自己狩獵而來的養料。
男人眼珠僵硬地轉向她,手臂顫顫巍巍地擡起,細膩的仿生皮膚掀開巨大的口子,露出裡面的機械零件。
這是……求救的意思?
夏黎裝作沒看見,偏過頭去。
不是不救,是她真沒那個本事。
稍微慢一步,挂在上面的就該換一個人了。
夏黎心中有些崩潰,廣告詞不是說模拟舊世紀地球生态嗎?雖然她讀書少,但是怎麼也不可能是這個鬼樣子!
濃稠的霧氣裹挾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腐爛的氣息鑽入鼻腔,異常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看不見一點陽光。
這是一種和生活在巴倫城的貧民窟截然不同的危險。那裡她雖然也是将腦袋别在褲腰帶上過日子,但總歸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稍有不慎,就成了她腳底下踩着的肥料,說不定連骨頭都能被消化得幹幹淨淨。
要不然這麼高額的獎金夏黎早就躍躍欲試了。
她還是很愛惜自己的小命。
“啪嗒——”
男人的屍體被伸縮的枝莖抛下來,隻剩下幹癟的空殼。機械零件突兀地撐起骨骼和框架,讓夏黎想起小時候被她胡亂塞進各種積木的玩偶。
現在大部分人的身體零件幾乎都被仿生義體替換,夏黎看向血藤的目光摻上幾分憐惜。
它以人類的血肉為食,想吃飽還真沒那麼容易。
不遠處的少女站在原地久久不動,剛吃了三分飽的枝莖又開始探出來,那股香甜的氣味一直無孔不入地滲進表皮的縫隙。
夏黎敏銳地捕捉到,當即決定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還是先憐惜憐惜自己吧。
腳底的觸感軟綿沒有支撐,好像随時都要陷下去。一個熒光綠色的孢子磨磨蹭蹭蕩過來,劃出夢幻的軌迹,親昵地想要落在她手上。
那道男聲再次響起,“請小心這種熒光色的孢子,誤食會變成它分裂的容器。”
夏黎伸出的手瑟縮了一下,眼前的小東西從精靈瞬間變成催命符。
果然,她不應該對這裡的任何事物抱有期待。
那道聲音跟在她腦子裡響起一樣,夏黎聳了聳肩,嘴角一扯,“你知道的,我沒有那麼蠢。”
“嗯,我知道的。”男聲似乎帶着些笑意。
見鬼了,可能是她耳朵出了問題。
“你是誰?”夏黎問道。
“我是漫遊的專屬ai,我的名字是昆侖。”他聽起來很有耐心。
聽到名字後,夏黎肩膀瞬間垮下來,又恢複漫不經心的模樣,“這個遊戲系統裡的所有ai都叫昆侖啊,我還以為你是我的專屬ai呢。”夏黎的腔調在刻意控制下顯得抑揚頓挫,她撇了撇嘴,帶着明顯的失望。
“那你的業務也太忙了。”她小聲嘀咕,帶着幾分意興闌珊的調侃。
夏黎隐隐有些奇怪,生産商通常會将這種功能型人工智能的聲音設置地極具辨識度,不同于那些精美的情感型仿生人追求盡可能的真實,功能型人工智能的聲音具有很強的機械感。
或許漫遊的生産商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癖好。
她的懷疑并不是沒有依據。
這群經過改造的人類既對仿生人産生生理和心理上的情感寄托,又傲慢地害怕它們真的具有人的情感,害怕自己會愛上它們。
被做成人類模樣的機械體,卻又對它們真的變成人充滿恐懼。
“昆侖,你剛剛救了我。”夏黎用肯定的語氣說。
“根據《遊戲守則》,新人副本前十分鐘享有基礎危險提示權利。”昆侖用它一如既往的嗓音回答。
夏黎挑眉,“那如果我快死了呢,你會救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