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沒能見到雙生弟弟最後一面。
韶容推開了寶華殿沉重的殿門。
燭火搖曳中,東方皖跪在佛前蒲團上,手中佛珠一顆顆轉過,對身後的動靜恍若未聞。香案上供着的除了佛像,還有東方篆的牌位。
“長公主。”韶容的聲音在空蕩的殿内回響。
佛珠轉動的節奏絲毫未變。東方皖的背影挺得筆直,仿佛這樣就能撐起那段坍塌的歲月。
“你知道嗎?”東方皖終于開口,“其實阿篆更像是哥哥。他會給我剝蝦,會半夜給我煎藥……”
韶容沉默地在她身側跪下。
“他是我的親弟弟……”東方皖的指尖撫過東方篆的牌位,“我卻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阿禮也是你的親弟弟啊……”韶容輕聲說道。
“那不一樣!”記憶中素來溫柔的公主突然厲聲喝道,佛珠串斷裂,檀木珠子滾落一地。可下一瞬,她的聲音又變得輕聲細語,淚水無聲滑落:“那不一樣的……阿容。”
“阿篆比阿禮早了三年當我的弟弟……”她搖着頭,淚水無聲打濕了衣襟,“他和阿禮不一樣的。”
東方篆和東方禮不一樣的。
東方篆和東方皖是在娘胎裡就認識的龍鳳雙子,他們血脈相通,容貌相似,連性情都如出一轍。而東方禮,終究是後來者。
“親戚尚有遠近之分……”東方皖一顆一顆的把散落在地的佛珠撿起,“你說對嗎?”
韶容閉了閉眼:“這不是你給陛下下毒的理由。”
“這個理由,便足夠了。”東方皖冷聲開口,“隻有讓他日日警醒,才能勉強夠得上阿篆的一片衣角。”
殿外的雨下的更大了。
韶容突然柔聲問:“要聽些别的嗎?”
不等回應,他已自顧自說道:“當日先太子冒雨去西郊軍營,是為了給陛下取生辰禮。”
“陛下從小立志做大将軍,先太子特地命人打造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
東方皖撿佛珠的手突然頓住。
“而先太子的銀槍,被我帶去了邊關。”
韶容深吸一口氣:“先太子雖死……可天下誰人不識君。”
他永遠記得,每攻下一座城池,都會讓敵軍将領好好看看那杆槍。槍杆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地名——玉門關、雁門郡、河西道……
不計其數。
每一處都是韶容用東方篆的槍打下的疆土。
那些蠻族首領跪伏在地時,眼中映着的不僅是寒光凜冽的槍尖,更是那個永遠停留在十九歲的大虞儲君的風骨。
“放過陛下吧。”韶容語氣中染上了哀求,“我不想告訴他,他中的毒……是他在這世上僅剩的血親下的。他這些年受的罪,已經夠多了……”
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即便到了這個地步,韶容依然無法對這個曾經會為他們熬藥、會在雷雨天輕拍他們後背的皇姐拔刀相向。
東方皖突然輕笑出聲:“你現在去紫宸殿……”她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應該正好能看到他發病。”
“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東方皖撫平裙擺上的褶皺,“隻是問他,若你知道那夜西郊大營,趁你醉酒輕薄你的人是他……”她故意頓了頓,“你會怎麼做。”
“你說……什麼?”韶容如遭雷擊。
“那夜……”東方皖的話音戛然而止,眼中帶着殘忍的興味,“或許你該親自問他。應當是個……好玩的故事。”
“瘋子!”韶容轉身就走。
他此刻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那日他因耳垂齒痕高燒昏迷時,東方禮必定從聞人舟口中得知了一切。
帝王得知了他惡心嘔吐、拼命搓洗的模樣,才會在次日說出那樣奇怪的話。
“阿容,朕想了一夜……”
什麼想了一夜!那個傻子分明是以為韶容厭惡他的觸碰。可韶容隻是……隻是不知道那夜的人是東方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