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霁心頭猛地一跳,剛才的那一絲熱忱瞬間冷卻下來,慌亂爬上眼底。
他收回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眼神有些飄忽:“啊?這個……我、我也不知道,剛才看見星星,好像……就順口說出來了。”
齊霁幹笑兩聲,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困惑又無辜,試圖掩飾過去。
“可能……可能我失憶之前,對這些東西比較感興趣吧?瞎琢磨過?”
芽芽眨了眨眼,似乎接受了他這個解釋,但很快,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對啦齊霁,小玉送俺回來的時候已經跟俺說啦,俺才想問來着,恁原來…跟俺一樣,不認字兒啊?”
她問得直接,帶着點孩子氣的坦率,齊霁的臉卻騰地一下紅了,比剛才更甚,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耳根都在發燙。
他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着石階的縫隙,聲音悶悶的:“嗯……是不大認識,但之前,沒好意思跟你說……”
想起自己之前還裝模作樣翻醫書的樣子,齊霁更覺得無地自容起來。
“哎呀,這有啥不好意思嘞!”
聽了他的話,芽芽卻渾不在意地擺擺手,語氣帶着點小得意:“俺也不認字兒,不也活哩好好哩?能認草藥,會算小賬,知道哪條山道好走,哪口山泉最甜,不就中啦?讀書認字兒恁累人,看着都眼暈!”
說着,芽芽還做了個誇張的皺眉表情,仿佛想起了什麼極其痛苦的事。
齊霁被芽芽不停變換的表情逗得輕笑出聲,心頭那點自卑感奇異地消散了不少,随之湧上的,是一陣綿長的暖意。
那暖意一點一點的侵襲着四肢百骸,仿佛要融化筋絡骨骼,讓人難以忽視,亦難以割舍。
好想好想,若時間永駐,他希望停于此處,讓芽芽永遠笑的這樣明媚,這樣幸福。
“那……那恁為啥突然又想學認字兒嘞?”
芽芽撐着腦袋,又問道:“還去找小玉哥學?他平時都還好,但教起人來可不留情面咧!”
說着,芽芽便想起周玉闆着臉訓人的樣子,吐了吐舌頭。
聽見她的話,齊霁的心又提了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他總不能說,是為了考取功名讓她過好日子,為了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不讓她被别人講閑話,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此刻,這些念頭,在這樣靜谧美好的氛圍下顯得是如此的沉重,又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齊霁垂下眼簾,避開了芽芽探究的目光,手指在石階上無意識地劃拉着白天剛學的那幾個字的筆畫,聲音低低的,帶着一絲刻意:“也沒什麼特别的……就是,就是覺得在家呆着,有點……有點無聊,看小玉哥看書看得那麼認真,就想……試試看呗。”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小玉哥雖然嘴上兇,其實……教得挺仔細的。”
“無聊啊?”
芽芽似乎信了,小大人似的點點頭。
“那中!學學也好,省得恁老沒事幹,不過恁有一點可别學他,俺覺得,他看書看的都有點入魔啦!”
她笑嘻嘻地調侃着,齊霁看着芽芽大大咧咧的笑臉,心裡稍稍松了口氣,卻又莫名地感到一絲空落落的怅然。
忽有夜風吹過,帶來了一絲涼意,他望向芽芽那雙在夜空之下明亮的眼睛,聲音放的很輕:“芽芽……”
“如果你怕被小玉哥罵,那等我…再跟着小玉哥多學些日子,我來教你認字,好不好?”
“啊?”
聞言,芽芽臉上浮現出一絲明顯的抗拒,幾乎是立刻就脫口而出:“俺學那些個幹啥呀?”
“俺又不考狀元,可不受那罪!恁有興趣就學去嘛,俺又不攔你,有那功夫,俺還不如多上幾次山,多采幾簍山貨賣錢呢……”
想起之前在周玉那兒受過的“苦”,芽芽頭頓時搖的像撥浪鼓,即使換個人教,她也不一定學的會,從小到大,學習于她而言簡直是個苦差事,她可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耗心神。
她邊掰着手指頭邊自嘲着從前因為學習鬧過的種種笑話,小臉都不自覺皺成了一團。
見她如此抗拒,齊霁便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他垂下雙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濃密的陰影,遮住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