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竈房昏黃的油燈光暈透了出來。
齊霁正端坐在院中的小石桌旁,借着最後一點天光,極其認真地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劃着什麼,嘴裡還念念有詞的。
聽到動靜,他猛地擡起頭,看到并肩歸來的兩人,尤其是看到芽芽,眼睛倏地亮了起來,臉上綻開一個純粹又帶着點傻氣的笑容。
“芽芽,你回來啦!”
少年的聲音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欣喜,像等待主人歸家的大狗,随即他又看向周玉,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小玉哥。”
周玉沒應聲,隻是把背簍往牆角一放,徑直走向竈房,丢下一句:“洗手,吃飯。”
芽芽卻蹦跳着跑到齊霁身邊,好奇地探頭看石桌:“恁寫啥哩?這認真?”
齊霁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手指在桌面上那幾道歪歪扭扭的劃痕上點了點:“哦,下午小玉哥教的,‘儘’、‘懷’還有‘聽’,我還寫得不好……”
他語氣裡帶着點沮喪,但眼神卻亮晶晶的,充滿了學習的渴望和對芽芽分享的喜悅。
竈房裡傳來碗筷擺放的清脆聲響,周玉的身影在窗棂上晃動,芽芽看看石桌上笨拙的筆畫,又看看齊霁認真的側臉,再看看竈房裡那個雖然嫌棄卻還是教了字、做了飯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這小小的屋檐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的改變。
吃完晚飯後周玉就回去了,夜幕降臨,小院染上一層清冷的霜色,齊霁和芽芽便一同坐在院子裡賞月。
今夜的夜空格外明亮,齊霁長居城市,還從未見過這樣多的星星,一時都有些激動起來。
他擡起頭望向那片浩瀚的星河,最先看到的便是北鬥七星,連成勺子狀的七顆星星,就那樣安靜地懸于夜空之上。
他熱愛天文,珍惜每一顆星星,星星無聲,卻無形之中回答了所有的問題,它強迫人類在最宏大的尺度上思考“我們從哪裡來?我們是誰?我們要到哪裡去?”
理解恒星動辄數十億年的壽命,宇宙138億年的曆史,地球45億年的滄桑,人類文明的幾千年不過是彈指一瞬,他仿佛就會從無盡的壓力和焦慮中抽離,短暫的獲得内心的平靜,和力量。
從前他還隻敢偷偷在書上看,沒想到,現在居然能這樣悠閑平靜地坐在這裡看這麼多星星,于他而言,真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了。
而現在,他還有了可以分享這份“奢侈”的人。
“芽芽你看,那邊,那幾顆連在一起的星星,像不像一個大湯勺?”
齊霁擡起手指向東北方,芽芽順着齊霁手指的方向看去,仔細端詳了一會兒,也驚喜地低呼一聲,身子不自覺往齊霁那邊傾了傾。
“啊呀!真嘞!恁一說,還真像!”
“它有名字呢,叫‘北鬥七星’。”
一提起自己熱愛的事情,少年的臉上揚起一抹純粹的笑容,不知不覺話都變多了。
“雖然看着普通,但其實,星星可以告訴我們很多東西呢。”
說到這,他微微側過頭,想看得更清楚些,兩人的肩膀便輕輕地靠在了一起,隔着一層單薄的衣裳,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體溫。
芽芽似乎沒有察覺這微小的觸碰,或者說,隻是被那湯勺一樣的“北鬥七星”吸引了全部心神,又朝他湊近了些,好奇地問:“咋說哩?”
“就拿它來舉例吧。”
齊霁的心跳悄悄漏了一拍,離得太近了,似乎能聞到少女身上那摻了草藥苦香的溫暖氣息,他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北鬥星的鬥柄,是可以用來确定季節的,就比如現在——” 齊霁修長白皙的手虛虛地劃過天際,指向鬥柄的末端,“鬥柄在東,則天下皆春,等到夏天,鬥柄就會慢慢轉到南邊去了……”
說着,他又自然地指向南方,手臂落下收回時,手肘還不小心的輕輕擦過芽芽的肩膀,帶起一陣細微的酥麻。
兩人此時已然靠得極近了,手臂都緊緊地貼在一起,少年清朗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起來,仿佛帶着一種引人入勝的魔力。
芽芽一時聽得入神,歪着頭看向他,星光落在齊霁專注的側臉上,勾勒出他側臉柔和的線條,那雙總是帶着點茫然或認真的眼睛,此刻映着銀河,亮得驚人。
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悄然彌漫開來。
“恁……恁咋懂恁些哩?”
芽芽的聲音忽然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她微微後仰了一點點,拉開了些許距離,臉頰在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