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将兩人的影子揉在斑駁牆面上,芽芽數着米粒偷瞄着對面的人,卻見蕭容正用筷子戳她腌的蘿蔔幹,眉間皺痕深得能夾死飛蟲。
芽芽動了動嘴唇,剛要開口,一塊紅燒肉突然落在碗裡。
“瘦成竹竿似的。”蕭容垂眼盯着自己碗中的湯羹,“明日讓膳房送隻乳鴿來。”
“明日...”芽芽夾肉的手頓了頓,筷子磕在碗沿,發出清脆聲響,“殿下還來用膳麼?”
蕭容“啪”地将手中餐具拍到桌面,驚得芽芽手一抖,紅燒肉掉在桌上。她還來不及可惜,卻聽見頭頂傳來聲冷笑:“怎麼?嫌孤煩了?”
芽芽心裡發毛,但也不敢多說什麼,用着隻有她自己聽得見的聲音答:“奴婢不敢。”
聽見滿意的回答,男人臉色終于緩和下來,又夾了一塊肉到芽芽的碗裡。
“孤會常來看你,往後,就在你這兒用膳。”
芽芽低下頭,捏着筷子戳着碗中央的肉,莫名的有些郁悶。
蕭容都要納太子妃了還不肯放她走,究竟是為什麼呢?她可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敢和他提的……
真是小氣。
“不想吃就别吃了,沒必要糟蹋食物。”
蕭容瞥了一眼芽芽碗裡戳的稀巴爛的紅燒肉,沒好氣道。
芽芽搖搖頭,不敢再胡思亂想,埋頭認真扒飯。
暮色漸漸爬上窗台,吃完飯,芽芽就借口跑到外邊給菜畦除草,磨蹭了一會兒,見蕭容還沒出來,她才小心翼翼的踱進屋,卻發現男人已經合衣躺下,霸占了她的床。
芽芽的床本來就不大,蕭容一個人睡了大半的位置,留給她的就隻剩一點小小的空隙了。
芽芽有些委屈,但也不敢忤逆,隻能從櫃子裡抱出一床被褥打算打地鋪,可還沒等被褥落地,蕭容的聲音就又冷冰冰的傳了過來。
“你在做什麼?”
芽芽渾身一顫,抱着被子的胳膊攏緊了,杵在原地,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我……奴婢在打地鋪……”
芽芽垂着頭看着自己幾乎快要融進夜色的鞋面,打了個寒顫。
她腰酸的緊,今夜實在不敢和男人宿在一處了……
芽芽想着想着便撅起了嘴,委屈的眉頭眼睛都要擰在一起了,床榻上的男人這會兒卻似好心一般往裡挪了挪,空出一大片位置來,用幾乎命令的語氣對她道:“不對你做什麼,地上髒,睡孤身邊來。”
芽芽的目光在懷裡的被子和面前柔軟的床鋪之間掙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抵抗,抛下被褥,幾乎是貼着床榻邊緣躺了下來。
芽芽背對着蕭容蜷成蝦米狀,身後傳來衣料窸窣聲,她屏息數着更漏,直到蕭容呼吸漸沉。
第二天清早,芽芽揉着眼睛爬起來。桌上食盒又換了新花樣。
芽芽湊過去将食盒揭開,這才發現裡面放着她的早飯。
摸了一下,碗緣還有些餘溫。
一絲喜悅攀上芽芽的唇角,她三兩口就着鹹菜把一碗粥扒拉幹淨,吃完後,就抱着空碗蜷在門檻上。
褪色的木門在風裡吱呀作響,門外長長的宮道空無一人,隻有幾隻麻雀在啄食她方才灑的谷子。
日頭曬到頭頂時,院門吱呀開了。
在看見來人後,芽芽少見的松了口氣,這一次,還不等少女發話,她便站起身沖她行了個禮。
“奴,奴婢見過……”
由于不知道對方的身份,芽芽尴尬的止住了聲音,一雙杏眸小心翼翼的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
“本姑娘是甯國公長女甯樂珍,未來的太子妃!你見我,為何不跪?”
芽芽直直跪下去,早上吃的東西從食道返上來,老實說,确實不太好受。
甯樂珍見她這一副任人拿捏的沒骨氣樣,一時間也傻在原地。
不是說這小蹄子貫會使些見不得人的腌臜手段,千方百計的勾引蕭哥哥才讓蕭哥哥不得不将她帶在身邊的麼?
現在看她這幅被幾句話就要吓破膽子的模樣,實在是讓甯樂珍無法将她與下人口中的描述聯系在一起。
不行,還不能就這樣放下警惕。
甯樂珍似是不滿的瞥了瞥嘴,故意沒有讓芽芽站起來,而是徑直朝着屋内走去。
“啧啧啧——瞧瞧這地方破的……”
少女的目光輕蔑的掃過本就不算大的屋子,屋内的陳設簡直是寒酸到讓人覺得可憐,掉了牆皮還爬滿了黴點的牆面,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外加一個破舊的衣櫃和一張看着隻要躺上去就會嘎吱嘎吱響的床,這就是全部。
蕭哥哥就讓她住在這種地方?
甯樂珍回過頭又打量了身後站着的女人,這人看起來并沒有半分被苛待的痕迹,恰恰相反,除了她身上穿着的早就過了時的舊衣裳以及那雙粗糙腫笨的雙手外,她渾身上下都透漏着一種吃得好睡的飽,還萬事不愁的氣質。
越打量越是一股無名火,甯樂珍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質問似的沖一臉無辜的芽芽問:“你每天在這兒都做什麼?蕭哥哥每日可會來看你?”
芽芽垂着頭緩緩眨了眨眼,雙手攥緊裙擺又很快松開。
“我……奴婢每日,就起床,洗漱,打理菜園,然後吃飯……然後,然後就坐在門檻上,什麼多餘的事也不會做的……蕭,太子殿下也不是每日都來的……”
至少之前不是……
說到這兒,芽芽似是又想到什麼,擡起頭努力解釋:“奴,奴婢不是要搶姑娘的位置,奴婢…想要離開的……”
“蕭哥哥不讓你走?”
甯樂珍蹙了蹙眉,張了張嘴還想繼續問些什麼,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
“你們在做什麼呢?”
甯樂珍循着聲音望過去,在看清她的臉之後,男人眉峰輕蹙,臉色微不可察的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