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醫聖谷之人都眼眶通紅,也有人已然忍不住嗚咽出聲,眼淚落了下來。
但少年背部的傷口将大塊大塊的紗布都侵染了暗紅的血液,血一時都止不下來。
陳善乃谷主獨子,自幼受盡醫聖谷萬般寵愛,他們何時見過陳善受過這般慘烈血腥的痛苦。若是前谷主和前谷主夫人仍就在世,見了谷主這般模樣定是要心痛欲絕。隻可憐年紀尚輕的谷主便親身遭遇了醫聖谷浩劫,孤身一人隻得進了這腥風血雨的江湖,如今又命懸一線。
絹包從少年口中取出,少年的眼神完全渙散,全身浸滿冷汗,止不住地在發顫。他雖是大口喘息着,呼吸卻依舊顯得微弱無比,似是隻餘留了這最後一口氣在堪堪支撐着,連哭喊痛嚎的一絲力氣都無了,衆人見此都心驚膽戰,生怕這人兒下一秒就突然沒了。
“谷主,你可還有前谷主給你的龍鱗花。”
龍鱗花是前谷主用百種名貴的藥材培育的一株藥花,其幹花瓣可解世間百毒,然而前谷主曆經多年也隻成功培育出一株來,送給了陳善。若是還有龍鱗花還有餘留着,那谷主的毒也便不難解了。
過了好一會兒,少年似是終才反應過來,微搖了搖頭。
那龍鱗花的幹花瓣早在醫聖谷時便被陳善的阿娘熬成藥,都喂與陳善喝了。
“無事,你撐着些,宋哥必能替你解了此毒。”
即便毒箭已經拔出,血也止住,但那暫時被控住的劇毒依然存于少年體内中。此般世間奇毒,即便是他們真能解了,隻怕待解毒時少年也早已撐不住沒了。為今之計,必是要先為谷主續命,繼續尋着方子壓制此毒,隻望谷主能撐到那時。
“你可是毒人?”宋遠風轉頭看向奈瑛。
“是又如何。”蒼君瞥了眼默不吭聲的奈瑛。
“我要她的血制藥。”宋遠風說道,毒人之血雖是劇毒無比,但若是用得好便可成為極其名貴的藥材。如今一時片刻間,唯有以毒攻毒,才能壓制住谷主的毒。
“你可确定。”蒼君的黑眸淩厲壓迫地直視着宋遠風,他的一字一字都沉重無比,渾身都是無法控制住的殺意。似是隻要眼前之人說錯一字,便會立刻将此人斃命。
“醫聖谷谷主之命,遠風可比天蒼教教主要寶貝得緊。”
宋遠風絲毫不畏懼地直視着蒼君,扛着那駭人的威壓,竟能如此咄咄逼人地與蒼君針鋒相對。
“塵元,塵宵,你們在這看着谷主。”宋遠風看向床榻邊眼眶通紅正為少年處理傷口的兩個年紀面容相仿的男子,那兩名男子立刻應聲。
“師兄。”未被喚道名字的華白看向宋遠風。
“你随我來,還有你,帶我到你們的藥房去。”宋遠風點了點頭,然後望向奈瑛。
奈瑛默不作聲,轉頭望向蒼君。
蒼君緊蹙眉頭,渾身都有一種抑制不住的狂暴之氣。男子的思緒混亂無比,望着床榻上意識渙散的少年,似乎自身的精神也被逼到了不歸的絕路般,稍有差池便會入魔。
未再多說一字,蒼君揮了揮手,奈瑛躬身領着宋遠風和華白退出了門。
府邸的藥房之内,奈瑛自覺地用刀在左手上劃下深可見骨的幾道,面無表情,似是完全不知疼痛般。女子暗紅的血瞬間迅速流入瓷碗内,很快一碗毒人的血便溢滿了碗沿。
宋遠風不禁皺眉,他雖知要想成為毒人,那人必定早已受了萬般毒蟲蠱毒蝕骨折磨,這般刀劍的痛苦估計都已然遲鈍。但此時見到女子這般自殘的舉止,仍舊感到一陣心驚。
“天蒼教多年來有一密令,便是要尋一人名為行之,你可知為何?”宋遠風在此時問了奈瑛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華白聽聞這個,他尋藥的動作也頓了頓。
“奴婢不知。”奈瑛低垂着眼,退至一邊。
“你可想救谷主性命?”宋遠風直視着奈瑛如同死水般空洞冰冷的眼眸。
“奴婢自是希望公子安然無恙。”奈瑛沙啞的聲音毫無波瀾。
“那你将此水飲下。”宋遠風拿出了一個瓷瓶,放在木桌上。
“你,你,你是俞梅……”華白見了那瓷瓶雙眼瞪大,而後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緊盯着奈瑛的臉,不可置信地震驚地說道。而後,華白滿眼苦澀,頓了頓說道,“真不知,谷主初見着你的時候,得心疼成什麼模樣。”
“奴婢名為奈瑛,兩位公子認錯人了。”奈瑛并未露出任何多餘的神色,俞梅是她入天蒼教之前的名字。她早已猜到,在她失去記憶的那段時日定是人在醫聖谷。此時被宋遠風和華白兩人認出,她也并無任何訝異慌亂,隻不過陳善初見她時便淚流滿面的悲色依舊從腦海裡浮現出來。
“隻有你喝下此水,我才可救下谷主。”宋遠風繼續說道,“你既然是毒人,有何可懼。”
奈瑛擡眼望着那瓷瓶,這人說這些話也無法是要激下她喝下這水。
她是毒人,嘗過上千奇毒劇痛,忍過萬千蠱蟲嗜咬,不管這瓷瓶裡是什麼,她也自當無所畏懼。
奈瑛未說一字,便飲下了那瓷瓶裡的水。
而後不過片刻,那相貌醜陋的女子驟然捂頭倒地,面露痛苦之色,而後眼神漸漸清明。她的眼神裡,終于露出了幾分波瀾的震驚,擡眼望向宋遠風。
“俞梅,如今你可知道了。”宋遠風歎息了一聲。
凡是抱着殺念出醫聖谷之人,必要飲下亡心水,盡然忘卻醫聖谷之事。
此水,唯有望醒水才可解,也便是奈瑛剛才飲下的。
“醫聖谷谷主,名陳善,表字行之。”
多年來,天蒼教教主蒼君密令要尋之人——便是陳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