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德拉科再也不是共用一個坩埚了,而是一人一個。他迅速地把坩埚拉到他面前,然後又快速地翻他的那本《高級魔藥制作》,火急火燎的,看起來他也想要那份獎品。而這獎品對已經擁有福靈劑的你來說并沒有很大的吸引力,于是你便不緊不慢地翻開書本開始操作。當你剛讀完指示的時候,你扭頭發現德拉科正在飛快地切着缬草根。你仔細地切着瞌睡豆,斯拉格霍恩經過了你們身邊。
“先生,我想你一定認識我爺爺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吧?”德拉科突然對斯拉格霍恩說。
你擡頭看了看斯拉格霍恩,但他看也沒看德拉科,說:“認識,聽說他死了,我很難過,不過這也是意料當中的事,那麼大歲數還患了龍疫梅毒……”說着他就走開了。
德拉科歎了口氣,正在攪拌魔藥的手抖了一抖,然後繼續埋頭開始研究湯劑。這一切你都看在眼裡。
你切完豆子後就把它丢進坩埚裡,按照書上說的,這個時候湯劑應該變成淡雪青色了,可你的埚裡還是深紫色的。你搖了搖頭,看看德拉科,他的藥水都快暗成黑色了,他焦頭爛額地翻着書,一邊發出不耐煩的聲音。
時間快到了,你的藥水經過攪拌後還是紫色,并沒有什麼改變,德拉科的也是。顯然,你們失敗了。斯拉格霍恩宣布時間已經到了,他在教室裡走了一圈,搖了搖頭,最後走到哈利那兒,大喊:“天哪,你顯然繼承了你母親的天賦,莉莉當年在魔藥課上就是如此心靈手巧!太出色了!給,拿去吧,我說話算數,給你一瓶福靈劑,好好利用!”
德拉科煩躁地收拾起材料來,你們收拾完就走了。剛走出教室,你就看到赫敏和哈利在說着什麼,表情看起來很難以置信,哈利似乎很高興自己拿到了那個獎品。
你扭頭看了看德拉科,他則是輕蔑地翻了個白眼,再發出了一聲不屑的聲音,但并沒有說什麼,你們就這樣走去禮堂吃午飯。
到了禮堂,你們坐下開始用餐,今天的午飯破天荒地供應了火腿,不是培根,真是少見。但也不是西班牙火腿,是意大利的薩拉米,但有南歐風味對你來說已經夠可以了。吃飯的時候德拉科也還是闆着臉,似乎還對剛剛沒有拿到福靈劑而感到惋惜。
“德拉科,你很想要斯拉格霍恩的獎品嗎?”你放下手中的叉子,試探地問了問。
“我想要那東西。”他吞下一口食物後十分簡短地回答着。
“為什麼?”
“就是想讓自己幸運一點。”他笑了笑,沒有再補充什麼。
你點了點頭,并沒有告訴他你這裡也有福靈劑。如果他真的有需要,你可以幫他,但首先你得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才剛開學你就已經體會到六年級學業的緊張了。課少并不是好事,是因為要留時間給你們完成成堆的家庭作業。還有魔藥課,進階班真不像普通班一樣,你補習了一個暑假,還是覺得斯拉格霍恩教的魔藥學很難,盡管你被他表揚了兩三次。
九月份是在休息室裡寫着作業度過的。僅僅幾門提高班,就把你的時間壓榨得連魁地奇選拔都沒有去。畢竟如果去了,在課餘時間就沒法閱讀了。你很少和德拉科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因為他說他想回休息室寫,但你不止一次看到他變形課的作業草草應付,甚至有一次連魔藥課作業都沒寫。
“為什麼最近的作業寫得這麼不認真?”你在變形課上看着他那張被麥格教授打了四十分的作業說道,“你在休息室沒有好好學習嗎?”
他點了點頭,笑着說:“有。”
“那為什麼會是四十分?你一點都不對自己負責嗎?”你看着他還帶着笑容的樣子有些生氣。
德拉科握住你的手,撒嬌似地說:“昨天太困了,寫着寫着睡着了。下次我一定好好寫,一定。”
你撇了他一眼,歎了一口氣,“好吧。那你今天晚上跟我去圖書館寫作業吧。”
他迅速地搖了搖頭,“不行,泰莎。”
“為什麼不行?你有什麼别的事情要幹嗎?”你随口問道。
“我……約了諾特讨論魔藥學的題……”他語氣裡帶着遲疑。
你有些疑惑,“他不是你室友嗎?你們睡覺之前不能讨論嗎?前面還有這麼長的時間呢,跟我去圖書館,别浪費了。”
他再次搖了搖頭,突然松開了你的手,變得正經了起來,和剛剛嬉皮笑臉的他仿佛是兩個人,“泰莎,我需要一點空間。”
“什麼?”你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需要一點空間?這不像是德拉科會說的話。
“我們天天黏在一起,上課在一起,三餐在一起吃,散步在一起,幹什麼都在一起,如果連寫作業都在一起的話,我會更加寫不完作業的……”
你又皺了皺眉頭,但想了想,這麼說也不是毫無道理,所以就稀裡糊塗地同意了,“好吧,你想在休息室寫就在休息室寫吧。那你要答應我好好寫作業!”
他笑着點了點頭。
你很快就把這件事情抛諸腦後了,因為作業太多,因為托爾斯泰的小說太好看,也因為你有時候覺得确實戀人之間也不能沒有空間。
十月了,德拉科最近的作業情況貌似是有好一些,你沒太在意,你每天還是在休息室裡跟邁克爾和曼蒂一起寫作業、看書,最近你們看的是《安娜卡列尼娜》,你挺喜歡這本書的。
你喜歡安娜,像安娜這樣勇敢追愛的女人在那個時候的俄國其實并不常見。這樣說并不是說像她那樣搞婚外情的女人少,而是說像她那樣敢于掀開上流社會遮羞布、頂着罵名追逐愛情的女人不常見。你敬佩她的勇氣。隻是你覺得她為了情人放棄得太多,她全部精力都在她的情人渥倫斯基身上,她選擇了情人,放棄了丈夫、孩子和她取得的社會地位和社交圈,生活裡隻有那一個并不完美的男人,實在算不上明智。這真的值得嗎?
“她心裡忽然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要是他不再愛自己了怎麼辦?她回顧這幾天裡發生的種種事情,覺得全都可以證實這個可怕的想法:他昨天沒有在家裡吃午飯,他堅持他們在彼得堡要分開住,甚至現在都不準備獨自到她這裡來,有意避免同她單獨見面。”
你忽然感到心裡一緊,替安娜感到心疼。你心疼安娜的患得患失,但又暗自在心底竊喜,慶幸自己沒有經曆安娜的處境,這種慶幸裡夾雜着不安,你不敢真的拿自己跟安娜類比,可目光還是下意識地落回那句話上。
“他堅持他們在彼得堡要分開住,甚至現在都不準備獨自到她這裡來,有意避免同她單獨見面。”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你最不願觸碰的潘多拉魔盒。
“她自言自語,簡直無法想象要是他真的對她冷淡了,她将落得個什麼下場。她想到他不愛自己了,覺得自己近乎絕望,因此特别焦急不安。”
你突然覺得心底發毛,不知道是托爾斯泰寫的是否太過真實,還是你本就埋藏着某種相似的惶恐。剛剛還不敢把自己和安娜比較的你,現在居然可怕地有着和安娜相似的感受,好像你穿進書裡,變成了安娜·卡列尼娜。那德拉科……會像渥倫斯基一樣嗎?
你并不是沒有自己的生活,你不是安娜。可剛才還在責怪她不明智的你,如今也開始焦躁不安。愛情就是這樣奇怪,它從不給人百分百的确定。你以前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會不愛你,但他以前也從來沒有說過“需要空間”這種話。這一切都顯得太不自然了,你開始有些動搖了。
你搖搖頭,趕緊對自己說:德拉科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是不是……隻是你很忙,弄得自己有點神經敏感。他也很忙,你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對嗎?可他又在做什麼呢?真的如他所說在休息室寫作業,真的和在和諾特讨論魔藥學嗎?
你突然又覺得用自己寶貴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有些不值得,可是,可是……又有誰可以評判你的愛情值不值呢?愛一個人,就是給他牽動你思緒的機會。
現在你明白,原來五年級時,他的患得患失是這樣的感受。去年的他正處在你現在的位置,去年的他也用他寶貴的時間挂念着不知道在做什麼的你,他曾經的患得患失現在重現在你身上,這算不算……打平了?
你給了他一個好結果,他會給你一個好結果嗎?
愛情真讓人難過,但把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就是令人痛苦的。或者說,它本來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會讓你失望的。
一旁的邁克爾看到你盯着這一頁盯了五分鐘,把頭湊過來,問:“這一頁有這麼長嗎?要看這麼久?”
你猛地回過神,眼神還有點迷茫,“啊……沒有,我剛剛走神了。”
他輕笑了一聲,拿羽毛筆輕輕敲了下你的書,“我猜你不是在想安娜。”
你沒說話,但也沒有否認。你太了解他了,他也太了解你了。開學一個月以來,你每天晚上都呆在休息室裡,他肯定知道你在想誰。
邁克爾低頭翻了翻你那頁,看了一眼你讀到的那段話,然後又擡眼看你,“别想太多,你不是安娜。她把命運壓在一個人身上,你不會。”
你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能,也不可能。”你知道你的家庭、你接受的教育以及周遭的環境都決定了你不可能是像安娜一樣的人,但這也并不妨礙你像安娜一樣突然感到患得患失,因為愛情肆虐每個人時都是絕對公平的。
“是你本來就不是那種人,”他說得認真,“你有那麼多東西可以做,有自己的頭腦,你不會像她那樣被困住。”他說得很輕巧,但你知道他其實是用了力氣想要懸崖勒馬,拉住你的思緒。
你歎了口氣,把書輕輕合上,“可如果她愛得不夠,她就不會痛苦。她痛苦,是因為她太認真了……我不會當安娜,可我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像安娜一樣痛苦。”
他看着你,看得格外認真,“所以你很怕他不再像以前那樣了?”
你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他最近……有點不太一樣了。我不是沒想過是自己多心,可你知道,當一個人開始說‘需要空間’的時候,總不太像是好兆頭。”
邁克爾坐直了起來,試圖讓語氣聽起來像是玩笑,“德拉科·馬爾福當然需要空間,他得分出時間維持他那永遠擡得老高的純血姿态。”
你被他逗的抿嘴笑了一下,“你不是不喜歡我在你面前提他的名字嗎?”
“我是不想你提他,不是怕你提他。”他盯着你,眉眼認真起來,“我隻是……不想你因為他變得難過。”
你看着他,他也看着你。那一瞬間你意識到他看你的眼神裡藏着一點什麼。那是你熟悉的目光,是三年級時他向你表白的那個下午他眼裡的失落,也是你去年不小心撞見他和金妮坐在長椅上、他看她時眉目間的溫柔。
可這一次,那目光像是沖着你來的。
你下意識移開了視線,去整理桌上的書本,像是突然想起來今晚還要背一章變形術課文。你動作太快太刻意,邁克爾不可能沒注意到。
他沒有繼續看你,而是低頭拿起了你那本《安娜·卡列尼娜》,翻到你剛才停留的那一頁,認真讀了讀,語氣卻比剛才輕松了些,顯得有些刻意,“這書你看得太入迷了,下次别在疲憊的時候讀,不然容易對号入座。”
你輕輕“嗯”了一聲,沒說别的。你知道他是在給你台階下,也在給他自己找回些距離。
“其實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想做什麼的。”他突然說。
你怔了一下,擡眼看他。
“你有時候太明白了,明白到讓人覺得你會因為理性放棄一段感情,但也正因為這樣,你才會在陷進去的時候比任何人都恐慌。”
你一瞬間有些說不出話來。他說得太準了,像是一把鈍刀,剖開了你心底的焦慮。
你盯着桌面,緩緩開口:“因為我知道我可以沒有他,但我不想沒有。如果沒有他,我真的會特别特别難過。媽媽常常告訴我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做的總是不讓自己難過的是,其實這也是很正常的,人人都會這麼選。”
邁克爾沒有立刻回答。他靜靜地看着你,過了很久才問:“你有想過……如果他真的不再像以前那樣了,你會怎麼辦嗎?”
“我不知道。”你說,“我沒想好。我覺得我能處理,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撐到哪一步。但如果真的沒有愛,我會退婚,然後以淚洗面直到開啟新的生活。”
邁克爾深吸了一口氣,他放下書,靠近了一點,聲音壓得很低,“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什麼都一個人扛?”
你轉頭看他,有些不解。
“我不是說你要依賴我,”他苦笑了一聲,“你也依賴不了我。你從來都不是真的需要我——但我還是希望在你覺得孤單、覺得害怕的時候,能想到我。我一直都在。”
這話你聽得懂,也不願裝不懂。可你仍舊沉默了一會,才輕聲說:“你知道我不能……”
“我知道。”他打斷你,聲音溫和,“我隻是想告訴你,”他繼續說,“你可以喜歡他,也可以為他難過。但你不需要一個人崩潰,也不需要假裝沒事。你可以找我。馬努艾爾不在,你就把我當成另一個像他一樣的親人吧。我不會讓你連哭一下的空間都沒有。”
你沒說話,隻是伸出手把《安娜·卡列尼娜》又翻開了一頁,不再看他。你用手指緩緩地撫過書頁,然後忽然開口,“說起來,你這周變形術論文寫了嗎?我記得你還差一半。”
他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你會突然轉移話題。但他很快順着你,撇了撇嘴,“别提了,當然是沒寫。”
你輕輕笑了一聲,把書推到一邊,靠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看着窗外尖尖的月亮。你沒有再提德拉科,也沒有再提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