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狐疑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生怕她又是另一個“紮人”的施曉芸。
畢竟面前這人不是别人,正是林霁剛才見過的,跟施曉芸在洗手間糾纏不清的那個女人。
這兩人一看就是一夥的。
肖妤妍十分抱歉地朝着她們倆笑了笑:“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要不要另外找個地方談一談?”
她說罷偏頭看了一眼四周。
她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确實不是什麼說話的好地方,不說人來人往,就連個遮擋物都沒有,稍微來個遊客走近點,就能把她們談話的内容聽得一清二楚。
林霁抱着手臂不說話。
簡随默不作聲地随她走到一處陰涼地。
她明明沒有作聲,卻比吵鬧還要來得更膽顫心驚。
很有自知之明地,林霁沒有跟過去。
她站在原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她甚至沒辦法集中精神,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憶起她轉學以來她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簡随那麼聰明的一個人,說不定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這一次不是懷疑,已經是肯定了。
肖明月以前說:“整個教師公寓的人誰不知道她媽是……”
林霁在心中默默地補充上,是個惹人嫌的同性戀。
還有那次運動會的時候,或者說在那些她未曾參與過的歲月裡,簡随都是這樣一個人從流言蜚語中走來的。
世人千千萬萬,世上的喜歡更是有萬千種。有人的喜歡光明正大,明媚熱烈;有人的喜歡深埋心底,秘而不宣;有人的喜歡來時匆匆,去時如風;有人的喜歡根深蒂固,經年日久……
有時候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心底總會真心實意的希望,她能一直過得很好,哪怕,這意味着你們之間就此猝然終止……
花會沿路盛開,希望你以後的路也是。
我想着,你将來一定能于高山之巅,見大河奔湧,于群峰之上,覺長風浩蕩。我怎麼忍心讓你陷進這方平原的小河中呢?
——
肖妤妍回憶道:“簡随,我記得你跟明月是一樣大的吧,你們現在是不是還在一個班?”
肖妤妍是肖明月的姑姑,也是……施曉芸的……舊情人。
簡随不語。
“我們這次遇見純屬是巧合,本來我跟你媽媽是沒想去打擾你的,不管從哪方面來說,我知道我們都沒有資格見你……你媽媽當年太年輕了,處理事情也确實是不成熟。”
肖妤妍眼中閃過一抹悲傷:“可是不論再怎麼耿耿于懷,這些事情現在已經過去了,人是不能永遠隻活在過去的,我希望你能放下……或者忘記剛才的事情和過去的傷害。”
“我們也鄭重地向你說聲——對不起。”
簡随的嘴唇動了動,比剛才更深的疲倦感再次席卷上來。
施曉芸握着鈍刀子挑開那些往事,肖妤妍則試圖勸解畫地為牢的囚犯,将難堪的過往就地掩埋,以此忘卻禁锢着的牢籠。
這兩個人,在某方面還真是般配。
簡随轉過身,“阿姨,你的道歉來的太遲了……”
日光彌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裡面。
簡随怔怔地望向遠處,日頭墜到鳥巢裡,黃昏還沒溶進歸鴉的翅膀。
她疲倦地向山下走去。
人來人往,結伴同行,端的是且行,且忘,且随風,且行,且看,且從容。
可簡随現在累極了,腦子裡什麼從容都裝不下。
她們真誠地向你道歉,為自己現在的生活求一個安心,為過去的不成熟求一份原諒,為以往的傷害求一份諒解……
可是道歉了就必須要被原諒嗎?
簡随覺得自己像個倉皇逃竄的受害人。
世界像個有情的世界,又像個無情的世界,悲觀的時候,行人臉上帶着的笑容,都像是不近人情的象征。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之後,簡随回過神來,猝然想起林霁還被她落在後面了,她走的時候,不知道林霁有沒有跟上來。
簡随猛地轉過身,想要朝着身後的的道路跑去。
猝不及防間,撞入一個柔軟的懷抱。
林霁的手克制地抓着她腰間的衣服,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
她松開手,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怎麼了,是落下了什麼東西嗎?”
簡随看着一直跟在身後的林霁,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感覺到眼眶泛起一陣濕意,她笑了笑,“沒有……”
隻是一回頭,就看到你在我身後,真的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林霁從包裡拿出遮陽傘撐在簡随頭頂,她克制地保持着兩人的距離,“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中暑了?”
她說罷就想伸手探向簡随的額頭,但是手伸到半路又猛地停了下來。
簡随眸中閃過一抹刺痛,剛才強壓的頭暈也越來越強烈,她半低着頭,“我還好,先下山吧。”
等她們走到山下涼亭的時候,簡随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向一旁歪去。
林霁吓得趕忙伸手扶她坐在亭子裡,簡随面色潮紅,嘴唇幹燥的起皮,看起來很像是中暑的征兆。
林霁先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從書包裡摸出濕紙巾,稍微折了折,就敷在了簡随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