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穿雲箭不知從何而來,呼嘯着射向挲戮,被挲戮徒手抓住,即刻在指尖化作暴風,猝不及防将挲戮撞飛出去,不及他回神,又變作三支疾矢,從三個方向向他襲來!
然而一道紅光閃過,一切攻擊變為烏有,唯餘茫茫煙浪。
挲戮定神一看,飛鴻身邊多了個與他并肩而立的人,正是滿面怒容的沐風。他身後的疾風衛,列陣于金鱗衛側。十八萬軍将浩浩蕩蕩,騰起磅礴的怒火,誓要将他吞噬!
“再多的人,也隻是來送死而已……”挲戮冷笑着托起紅色的混元石,閉眼吟咒,那玉石就離了它的手,兀自浮遊到那十八萬神兵上方,随着他雙目圓睜,爆發出強烈的光,似墜落的太陽,逼得人不能直視,甚至聽不見任何聲響。
一陣耳鳴逼得所有人捂起腦袋,待暈眩過去,睜眼第一幕看見的,是一個碩大無朋的水球遮天蔽日,懸在他們頭頂。琥珀色的液體充斥其中,浸泡着方才還在他們中間的,數十個同袍……
飛鴻手中,圓月飛刀暗暗出鞘,卻逃不過挲戮的眼睛。
他嘲弄地指指他的頭頂,“你可想清楚了,若跟我動手,何來閑暇見證他們的死亡?”
飛鴻聞言擡頭,隻見那水球中的人,扭曲着面目,扭曲着身軀,極力嘶吼卻傳不出任何聲音。薄如蟬翼的球壁,包容着内裡的擁擠狂亂,紋絲不動,堪比銅牆鐵壁。他們的身體在琥珀色的水中漸漸溶解,從軀幹,到四肢,像被一點點掰碎的面團,整塊的,碎屑的,混雜在一塊,很快水中再不見一個完整的人形......
飛鴻看見水球裡的一個人也看着他,瘋狂地拍打着球壁,向他求救,但旋即也被溶解,表情凝固成呆滞的模樣,隻有張着的嘴證明他經曆過怎樣的恐怖......
琥珀色的水被血染成暗紅,日光穿透其中,灑下血紅色的光,照在下方每個人的臉上。
他們不是沒有反抗,從那水球裡的人出現異樣開始,他們就按捺不住動了手。但一切進攻都湮滅在挲戮面前的屏障上。十八萬人和一個人針鋒相對,強弱懸殊竟堪比天塹。
眼下他還不想和他們玩,隻想欣賞他們眼看身邊人慘死的無助。
“這完全是虐殺!他是在殺雞儆猴!”飛鴻悲憤道。
“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數倍于我們力量的人,所有的攻擊都是蚍蜉撼樹。”沐風竟顯得異常冷靜,“但我們也并非束手無策。你知道嗎?在人間,凡人會間接利用混元石的力量,來操縱妖類。而凡人所用,不及皮毛,若直接使用混元石之力來操縱他人,何愁不能收服千軍萬馬……”
“但是他卻舍本逐末,還在用些殺雞儆猴的蠢辦法……”飛鴻聽懂了沐風的意思,緊繃的表情終于松弛了些。
“就算鸠占鵲巢,他也不是烏缇娜,不是混元石真正的主人,混元石之力,他并不能全部利用。所以他并非無敵,他仍受掣肘!”
“可他的弱點究竟在哪裡?!我們何從下手?!”
“我有一計!”
飛鴻聽言為之一振。隻要風神沐風出手,神界就有救了!
沐風道:“他的弱點,就是他施法的速度。他的速度雖不慢,但還在我掌握之中!”
“三界中不會有人的速度比風神更快!”飛鴻引以為豪,道:“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飛将軍,請你配合我做一件事。這件事,隻有你能做到!”
飛鴻抱拳:“但聽風神殿下吩咐!”
“将你我麾下所有将士,撤離至安全的地方。我若與他交手,他無法傷及他人才好。待我搏得良機,你們再出手,趁虛而入!”
飛鴻面色凝重:“你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危險……但……除了聽你的,我别無他法……她是烏缇娜時隻有你能抗衡,他是魂魔挲戮時,隻怕也隻有你能牽制……”
沐風慘笑:“飛将軍謬贊了……”烏缇娜今何在?她的三魂七魄真的還活着嗎?眼前的死敵,有他愛人的模樣,而他的愛人,也曾是他的死敵。
愛與是非黑白的分界,薄如蟬翼,靠他一力支撐。稍有差池,他就将萬劫不複……
頭頂的血色水球突然爆裂,化作紅色的塵埃,如煙火一般綻放,一路閃耀着往九重天的天外天飛去。
地上的十八萬神将,纖塵不沾身。他們留不住自己的同袍弟兄,哪怕一星塵埃。在混元石之力面前,他們能留下的,隻有悼念的淚。
“走!”沐風低聲暗道。
飛鴻阖眼凝注,突然合掌,十八萬兵将聯同原先跪在地上的一萬人,頃刻間憑空消失!
瞬息移物,就是飛鴻特有的神力,且異常強大,能在眨眼間,調動千軍萬馬。
“你以為把他們撤走,我就束手無策了嗎?!”挲戮喝道,混元石再次飄升,他想故技重施,卻見沐風飛身向他沖來!
“你想魚死網破嗎?就像你師父那樣?!”他施法去擋,還沒挨着他,他竟也憑空消失!
挲戮不敢大意,他知道這絕非一般的遁形之術。遁形之術隐不去氣息,而眼下,空氣中竟沒有一絲一毫沐風的神息。
他不是遁形了,他是将自己化作了風,無聲無息,疾迅無比,且能攻其不意——誰都不能預測風的有無,看穿風的走向。
挲戮收了攻勢,欲動身離開,去那些兵卒留守的巢穴裡,方挪一步,即被一招風拳擊中面部,踉跄幾步,終于跌倒地上。
他狼狽地站起,身上布滿水滴斑,狠厲道:“沐風,你别忘了這副身軀是誰的!”
空中,不知何處,傳來沐風低沉的聲音:“隻怕比起我,你更怕她出事!”語落,又是一招風掌,猛烈地擊中挲戮的腹部,沒等他直起身,霹靂疾風箭暴射如雨。
挲戮的身手雖不如沐風快速,但在混元石的加持下也勉強能躲過大部分箭,隻中其三。卻不想它們破壞肌骨的速度竟能與混元石療傷的速度并駕齊驅。
這種箭是由沐風的神力化成,聽他的意識行止,一入肌骨即如鑽子般不停鑿下去。那三箭射中他的左膝、右肩和脊背,一時制住了他的行動。
但沐風仍不松懈,緊抓機會又化作兩股旋風,呼嘯着盤旋在挲戮上空,在他将起未起之時當頭劈下。挲戮躲避不及,前胸後背同時遭夾擊,銳利的風刃割破血肉,留下觸目驚心的深痕,血流如注。
沐風在暗處,看着跪倒地上的挲戮。
被血浸透的衣衫已然破裂,卻仍是當初螢做給烏缇娜的紫裳粉裙,連頭上的花飾都不曾褪色。這一身嶄新的行頭,記錄了那晚若隐若現的迷蒙情愫,見證過他們之間不可道也道不清的一吻……
眼前人仍是從前的模樣,不改分毫,卻又面目全非。它的主人已不是烏缇娜,但現在受傷的是她,流血的是她,若有不慎,死去的也将是她……
在挲戮面前表現的不在意,全是騙人的。他怎麼可能不在意?每一次出招,他都心如刀絞,隻能祈禱烏缇娜的魂魄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
但他不能止步。若任由挲戮為禍八方,縱然烏缇娜能活下來,也将永遠被困在一個自己做不了主的軀殼内,無異囚禁。這對于她來說,比什麼酷刑都要痛苦百倍。
三界中除了螢和他,沒人願意救她,而除了他自己,沒人救得了她。
所以他隻能先擊敗挲戮,在留得烏缇娜一條命的情況下,逼出魂魔。
但他沒有忘記,挲戮掌握的底牌,是能覆滅三界的混元石。眼下重傷的挲戮,隻是被他的神速拖住而已,轉眼間他就能恢複如初。但他的神力卻不是源源不斷的……這場硬仗,有幾成勝算,他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