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魂魔箭步上前,眼見圓台上的法陣迅速消失!
烏缇娜已經昏迷不醒,他打開她蜷縮的身軀,令她平躺,聚精會神正要再度施法時,烏缇娜突然睜開雙眼,一掌拍在他腦門上!
“魂魔!出來!”
面前的老人卻毫無反應——魂魔再次将自己鎖在宿主體内。
“你想故技重施!你當我還會被你的招數掣肘嗎?!”烏缇娜另一隻手并指往他額心點去。
這宿主竟自己開口說話:“救救我……!”與此同時,他腦後散出妖異的綠煙。綠煙散盡,宿主随之倒下。
“你有法力……你不是烏缇娜!”
“我自然不是!”圓台上的女人緩緩起身,周身淌過流光,變作一個劍眉星目,玉面白衣的男子——沐風!
魂魔見狀就要逃跑,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那團綠色的濃煙安靜地豎直,再跳動不起來。
“風神!你做了什麼!”
沐風沒有回答,隻探了探倒地老人的鼻息,确認人還活着後,往他眉心注入一縷神力,老人慘白的面色漸漸有了血色。
這時他才道:“你以為,我還會像以前那樣,讓你以宿主要挾我就範嗎?感謝你屢次現身,讓我摸清了你法術的底細,今日才能瞬間解除你的封鎖,再将你定住!”
這時魂魔話鋒一轉:“原來你極力收斂了自己的氣息,避過我的耳目,但為何你身上會有烏缇娜的氣息?!”
“你不需要知道!你隻需清楚:今日就是你的末日!”沐風雙手攤開,雙掌心各結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法陣。他一躍而起,如擊钹一般,兩隻手掌飛速對擊。
魂魔發出嘶啞的慘叫,綠煙越來越孱弱,将成絲縷之狀時,他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有本事你現在就将我除滅!但你和烏缇娜極力保護的幽魂,也沒幾日蹦跶了!”
沐風一聽,震驚之餘收了手,再度将他定住,生出一縷法力,化作金光籠罩着那綠色的煙氣。
他凝神須臾,睜眼暴怒:“你吞噬了她的精元!”
魂魔大笑道:“不錯!否則你以為我折磨她做什麼?不妨告訴你,我敲碎她身體的時候,她的慘叫是我聞所未聞的震撼聲響!你說,若被我折磨的是烏缇娜,她的慘叫聲在你耳朵裡,會是怎樣‘美妙’的音樂?”
沐風心中怒火燃燒,快爆出他的胸腔,但眼前的一切又令他束手無策。精元就是魂魄的血肉,螢的一部分精元在不斷逸出,聚于房頂,另一部分在魂魔體内,若不能盡快将它們悉數歸位,她将魂飛魄散,永無重生之可能!
但若要取得魂魔體内的精元,就不能将他除滅,這意味着,這個莫大的隐患又将有下一次作祟的機會!
“你想如何?”
“我想要的,你很清楚,不是嗎?”
“拿烏缇娜的命換小螢的命,你覺得這對我來說是個公平的買賣?”
“但你除此以外别無他法。”
“等我交出烏缇娜,你就會毀了那些精元,讓我賠了夫人又折兵。”
“或許吧。所以你無論如何都奈何不了我!”
“魂魔,你可知你有多麼愚蠢?你以小螢的性命要挾我就範,卻不知她重傷至此,身死魂滅不過時間問題。你可以霸着她的精元不放,但時間一長,若她死了,我也就毫無顧忌,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魂魔哈哈大笑:“好啊!風神沐風,你為了烏缇娜選擇犧牲她的部下,可曉得她若有知,将如何恨你?”
沐風坦然一笑:“我與她本就是敵人。就算她恨我,也不過是回到一年之前,于我又有何損失?”
“很好,那麼你不妨現在就動手!”
“我正有此意!”沐風抖出一柄劍,舉劍向敵。
不會有什麼東西比風還快——除了沐風的身手。間不容發的瞬間,劍鋒已刺入那團躍動的綠氣!
魂魔來不及得意,就發現——螢的精元竟不在他體内!
“你做了什麼!!!”
魂魔慌亂怒吼,沐風卻并不回應。他手中的劍發出金色的光芒,口中神咒不斷,須臾戛然而止,喝道:“萬神之咒,語出法随!以風之力,除魂滅魄!”
“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嘶啞而扭曲的慘叫聲,那團綠氣暴散而渺,唯餘劍鋒在黑暗中閃爍金光。
沐風收劍,氣息已然不穩。圓台上的法陣,到底還是傷了他。他沒有混元石,也隻站了須臾,那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就已烙印在他身上,經久不散。若站上去的是烏缇娜,隻怕要承受百倍于他的痛苦,一命嗚呼。
一個女人從黑暗走向昏昏燭光,燭光在她身上流動,勾勒出一張美麗卻蒼白的臉——缡魑!
缡魑身後,站着蜥蜴精阿賜。
缡魑手中,捧着螢的精元。
沐風走向她,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封入一個葫蘆中。
他撐開長袖,口中吟咒不斷,一縷水藍色的熒光自他袖中飄飄蕩蕩逸出,凝出一個人形,熒光散盡,那人現身,正是烏缇娜!
烏缇娜現身的第一件事,就是望向仍懸在半空的螢,憂心忡忡:“她的身體破裂成這樣,隻怕稍有震動就會碎成飛灰,難怪你不敢将她放下來……”
“現在隻能先将精元引入她體内,再做打算。”他打開葫蘆,閉目凝神,施法将精元導出葫蘆,一路飄搖,從螢體表遍布的裂縫中鑽入。他繼續施法,将聚集于石室天花闆上的剩餘精元,盡數導入螢的體内。
見到螢身上的透明之處已開始恢複正常,他才稍稍松了口氣,飛身半空施法斷繩,小心地抱住她飛下。
可螢仍未醒來。
“她的身體是我用凜霜冰塑就的。”烏缇娜道,“如今我法力盡失,無法親手救她……”
“你接着她。”沐風道。
烏缇娜照做,将螢摟進懷中。
沐風雙指結出一縷溫和的神力,點點滴入螢的額心,一縷輸完,又生一縷,小心翼翼,又源源不斷地往螢體内灌輸。
半柱香後,螢終于有了知覺。她眼睛還未睜開,即蹙緊眉頭,随着急促的呼吸,仰頭吐出呻\吟:“疼……”
她被疼痛逼得睜開雙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烏缇娜,立馬咬緊唇舌不再喊痛。
“喊出來罷……”烏缇娜輕聲道,“你不是我,也不該成為我……”
她這才松了唇,随着神力的輸入,斷斷續續發出時高時低的嗚咽。
又過了半柱香,她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在半迷半醒中輕輕呼吸……
“如何?”烏缇娜問。
沐風歎道:“我能做的隻有這麼多,能否靠我的神力恢複,就看她的造化了……”
烏缇娜低着頭,一言不發。
沐風從未見過情緒這樣低落的烏缇娜。即使在她得知自己法力盡失的時候,也還能對他苦笑。可如今,螢的重傷喚醒她最深的陰影,她一言不發,隻怕又生了逃離他們的心思。
“烏缇娜……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認為這是你的錯!”
“不……你并不知道……”她隻低聲說了這一句,便不再言語……
沐風無可奈何,而缡魑和阿賜已走向他。
他才想起他們剛幫了他很大的忙。
“謝謝你……”他起身對缡魑微笑道,“謝謝你願意幫我……靈炁與精元本質相近,二者可互生強大引力,所以隻有你能幫我從魂魔的封鎖中逼出精元。而你還必須在我出劍的瞬間完成施法,以免魂魔有機可乘毀了那些精元。如此一來,實在是辛苦一場。”
缡魑仍是冷色冷聲:“這些不算什麼,隻是,莫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知道,你想讓我對阿賜既往不咎。這很容易。但為何不連帶你自己?”
“我唯一的錯就是做什麼都帶上阿賜,其餘何錯之有!又何須寬宥?”
“藜郗,莫如此說話……”阿賜拽了拽她的衣袖。
沐風歎道:“你還是執迷不悟……你以毀城之力,一千年來造盡殺孽,已于天理不容!”
“天理?那些凡人獻祭同類,甚至獻祭仙靈,難道天理能容?!在你們神族眼裡,所謂天理究竟何物?!”缡魑激動起來,聲音尖銳刺耳。
“藜郗!”阿賜一把抱住她。就像千年前,她在崖上抓住他一樣,此刻他要守住這無愛的世道上,唯一的微茫。
“藜郗,我求求你……莫要如此……你比我更清楚,神界的人找到我們意味着什麼……我不怕死,但無論如何你必須活着!一千年了,殘害你我的人早已死絕無遺後,是時候放下了……”
“我為什麼要放下……我為什麼要放下!!!因為他們,你成了妖,我成了怨靈!你我不堪之身皆拜他們所賜!我為什麼要放下……為什麼……”她掙紮漸止,竭力的嚎啕在數不清的“為什麼”中化作瓢潑淚雨。
沐風無奈搖頭:“你救了小螢,我不會殺你。但身為神明,我不能放任你繼續屠戮城中百姓。我必須将你的記憶清除,一切從頭開始。”說話間,他掌心法力已生......
“我為什麼要忘記......”缡魑喃喃道,一把推開阿賜,飛身而上。
“藜郗!不可胡來!”阿賜沖上去,卻被一道堅不可摧的結界彈回地面!
“你将體内的法力都散于身外,想做什麼!”沐風掌心的法力已變為攻擊的力量,蓄勢待發。這個女人最後的理智懸于一線,一旦線斷,隻怕她什麼可怕的事都做得出來,畢竟,她那兩千年的修為,經怨恨發酵,力量比從前不可同日而語!
“阿賜......”她眼中無神,眶中無淚,“我走了......”
“你要做什麼......”阿賜被自己的猜測吓得不敢高聲。
“一千年了......我放不下我的怨恨,我也放不下你......可是我的複仇已經到了盡頭,再往前走,就是一無所有。”她望向阿賜,滿面歉容,“很抱歉......我最終還是将怨恨與你,抱守在了一處......”
她閉上眼,那結于身外的結界就化作千百利劍向她反噬!
沐風挺身而上,傾盡掌中的力量将結界打破,終于在她灰飛煙滅之前,将人救下,知道她又要發瘋,在她發出第一聲怒吼之前,變幻掌中法力,覆上她的額頭,将她兩千年來的記憶悉數毀盡!
一切動作隻在一瞬之間,沒有什麼比風還快——除了沐風的身手!
他落地,還給阿賜一個冤孽皆清的空空之人。
“她得從頭開始了......你們......”
阿賜截口道:“我知道......風神大人......我不會怨恨你。藜郗怨念太深,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他從沐風臂彎中接過藜郗,将她摟得緊緊,潸然淚下,“可是......她被怨恨逼瘋到這個地步,還是竭盡所能要為我留後路......”
沐風歎道:“她瘋狂到極緻,也愛你到極緻。或許這一千年來,你是她唯一的理智了。”
阿賜淚如雨下。他突然慶幸自己成為了妖,造化弄人,這不堪之身折磨得他們生不如死,到頭來,卻可以讓他與藜郗有個嶄新的開始,去度過餘生的無盡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