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就要你知道,什麼是生而為人的絕望!”
她大喝一聲,寒冰玉迸發出耀眼的寒光,烈風驟起,如拳腳加于人身,跪着的妖獸尚能不動,那些府兵卻已難以站立,紛紛拔出刀劍插入土中,防止自己被風吹走。
龍織月心中澎湃着強烈的渴望,她渴望看見寒冰玉真正的力量,渴望看見這些人類一個個堕入地獄,渴望看見讓她受盡屈辱的襄政王府燃燒成灰燼!下一刻,隻下一刻,她的渴望就能全部實現!
可是下一刻,狂風卻戛然而止,寒冰玉的藍光漸漸收回,一切重歸平靜。
龍織月楞了片刻,隻當自己沒使足勁,加大力度往冰體中灌輸法力,寒冰玉卻再不肯給出任何回應。
連螢都吃了一驚:“寒冰玉怎麼了?”
卻聽見烏缇娜冰冷的笑聲:“寒冰玉?它才沒有這麼俗氣的名字。”
螢能聽見自己的心髒一聲“咯噔”。
“魔界之中,緣滅海底,魇山之巅......魇山冰髓,這才是它真正的名字。”
她看向螢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它是我的獨門法器。
别人要使用它,自然不可能。”
“可是......那陣風......?”
“那不過是它在告訴我,有人試圖使用它。”
語落,螢雙腿已軟,撲通一聲坐到地上。
龍織月不可抑制地顫抖着。寒冰玉滾落地上,無言地昭示着她的末路。
“怎麼會......怎麼會......是誰......是誰?”她問衆人,也問自己。寒冰玉為何失靈?把她推入這深淵的那雙無形的手,究竟是誰的?
“是誰?是誰?是誰……”她一遍遍地問着,一抽一搐,那是蠱蟲在啃食她的髒腑,直到神經被啃食殆盡,感覺不到疼痛,口中卻仍不停地喃喃。
蠱蟲啃食完髒腑,開始啃食她的軀殼。她的部下哪個不是從血雨腥風裡走來,但面對此情此景卻也驚恐萬狀,不敢直視。
一隻蠱蟲終于從她美麗的臉上破出,接着,她的眼睛被啃完,僅剩兩個大大的血洞,空空地凹陷在臉上。成千上萬的蟲子從中爬出。
“是誰......是誰......”她口中仍在堅持。她已孑然一身,此刻仍在追問,是不是想拼命抓住什麼?是不是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聯系?
滿地蠱蟲爬出一道血路,聽話地爬進李淵手中的葫蘆裡。地上已沒有龍織月的影子。
侍衛刀起刀落,灰麟腦袋落地,然後轉身問李淵:“王爺,剩下的怎麼辦?都殺了麼?”
“抓他們回來花了不少功夫,畢竟是妖,都殺了豈非浪費?”李淵口中默念咒語,雙手結印。
群妖個個面目扭曲,滿地抱頭打滾,慘叫連天。
“他們怎麼了?!”螢道。
“腦髓被蠱蟲吸食了。”烏缇娜答。
“你說什麼?!”
“從今往後他們不再有自己的記憶和意識,就是一群行屍走肉,每一動作,都需要李淵的命令。換言之,就是真正的活兵器。”
螢隻覺一陣惡心從腹中生起,冷不防吐了一地,半天才緩過來,喘道:“這場劫難......是你一手策劃。天霁山莊,還有襄政王府......他們都因你而死。”
烏缇娜道:“我隻不過讓龍織月見到了她最渴望的東西而已。造成這場災難的,是她自己。”
龍織月問到死的“是誰”,答案就是“烏缇娜”。當她看見烏缇娜幻化出的兩人在争奪一塊玉石時,就已經落入了萬劫不複的陷阱中。
“不......是你......”螢顫聲道:“你為什麼要那麼做?寒冰玉明明就在你手裡......”
“我隻是用它來投石問路,再伺機而動罷了。”烏缇娜又道,“你在怕什麼?怕有一天我也會對你下手?”
“不。我怕有一天會變成你......”螢擡起頭,含着一汪懇求的淚,道:“你放我走吧。就算被鬼神帶走,我也不在乎了。我不能繼續跟着你造孽。”
烏缇娜冷笑:“變成我?你怎麼變成我?你要把我經曆過的全都經曆一遍嗎?”
螢看不懂她的眼神——她的眼中似乎有過一絲悲涼,卻又轉瞬即逝。
又聽她道:“當日你還不識我,你主子命你殺了我,你倒是毫不猶豫就動了手。怎麼如今卻心軟起來?”
螢撇過頭去不願理她。
烏缇娜點頭道:“是了......能讓你抛卻原則的理由隻有那麼一個。
莫忘了你是為什麼答應跟着我的,如今情況并未改變絲毫。”
螢咬緊牙關,她仿佛體會到了讓龍織月死不瞑目的那份怨恨,也體驗到了讓烏缇娜滿目冰霜的那份殺意。
烏缇娜邪魅一笑:“你若想殺我,便盡管動手。後果你比我清楚。
或者......你要留在我身邊。或許等你出了師,我都不是你的對手。”
天霁山飄雪依舊。
遼闊雪原上,走着一個孤獨的青色人影,長長的腳印後跟着一人,一深一淺地走在沒膝的雪中,每一步都踏着怒火和不甘。
走到一個山坡上,那腳步卻突然停下。
一個被蛛絲裹住的人形赫然橫在眼前。
“他還活着。”螢道。
烏缇娜回頭看了一眼,即刻止步。
直到螢将蛛絲解開,給蛛絲裡的人喂完水,那人稍有意識之後,烏缇娜仍未催促她。
螢回頭看了眼她們的腳印。這并非是離開天霁山最近的路。
她繞了遠路,是為了讓她救一個人嗎?為什麼?
烏缇娜走上前,伸手拂過那人的臉龐,他便蘇醒過來。
烏缇娜道:“你是誰?”
那人撐起身子彎腰道:“在下天霁派大弟子旻凡,少俠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烏缇娜突然道:“那日深夜,是你發動的寒冰玉。将結界徹底打開的,也是你。
據我所知,後來龍織月沒死。可想而知足下并未成功操縱寒冰玉。”
旻凡立刻警惕起來:“閣下如何得知?”
烏缇娜截口道:“足下又從何得知寒冰玉的操縱之法?是通過書籍,還是通過一個人?”
旻凡沉聲道:“閣下究竟想說什麼?”
烏缇娜道:“若是書籍便罷了,足下自己收好便是。但若是人,授你以錯誤的操縱之法,讓你以身犯險,又是何居心?
此人身份若不見光,天下要有多少人被他蠱惑,步入險境?”
旻凡緩緩起身,作了一揖:“少俠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不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願将所知相告。請少俠一同将此人身份公之于衆,以免江湖再起禍端。”
他接着道:“那人是個戴着面具的人,是他找到我,授予我操縱之法,但我再想找他,卻不知所蹤。”
他話音未落,螢的心頭砰砰直跳,面色灰青。
這說的不是她的前主人又會是誰!
旻凡擡頭,剛想說些什麼,烏缇娜一隻手已經覆上了他的額頭。
他隻覺眼皮突然有千金重,雙目閉合前,他最後聽到的是烏缇娜森森的聲音:“睡吧。從此你的世界再沒有寒冰玉,也再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