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車陡然停住，冉輝措手不及地往前一傾，險些撞到面前的座椅。

探頭朝前看去，目光通過面包車的擋風玻璃，隻能看見前車的後視鏡，以及旁邊植被蔥綠的A變異區。

得不到什麼有效信息，冉輝隻好收回目光，探身問坐在主駕駛座和副駕駛的兩位Bate，“前面發生什麼事了？”

兩位Bate神色複雜，他們對視一眼，分别從對方眼中看見疑惑和驚恐。

過兩秒，坐在副駕駛上的Bate才道：“秦隊下令，讓所有人員立刻下車。”

冉輝眼神一凝，心道不好，A級變異區危險重重，果然還是出事了。

沒等冉輝再問，前方坐在主駕駛上的Bate語氣古怪，補充道：“去前方搬運屍體。”

冉輝皺眉，讓所有人都下車去搬運屍體？前面發生了什麼大事，從哪兒來的那麼多需要搬運的屍體？

擡手一拉車把手，利落地往下一跳，不顧車裡兩位Bate的阻攔，冉輝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剛走了兩步，天空忽然起了風。

濃郁的複雜的氣味駕着風從森林深處滾滾而出，冉輝猝不及防聞了一大口，瞬間紅了眼眶，被嗆得一個勁兒的咳嗽。

他低下頭，模糊的目光散落在腳前的顔色發黃的小草上。

輻射導緻動植物發生變異，但也不是所有的動植物都會變得面目全非，有一少部分的植物基因穩定，哪怕變異了，看上去也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風停下的同時，冉輝用手背擦去眼角咳出來的水痕。

腳邊黃綠的小草變得清晰起來，一片灰白色的絮狀物在冉輝的注視下，緩緩的落到他的鞋面上。

這種絮狀物讓冉輝覺得很熟悉，他疑惑地蹲下去，用指尖捏起那撮灰白色的絮狀物。

絮狀物疏松易散，就在冉輝捏住它的同時，它不堪受力，變成一堆粉末，黏在冉輝的指腹上。

火光電石之間，冉輝忽然想起了什麼，他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的朝前看去。

灰白的雲層遮住本就暗淡的日光，周圍的光線陰沉沉的，蔥綠的草木都顯得蕭索。

目之所及，空中到處都漂浮着這種灰白色的絮狀物，絮狀物在空中盤旋，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緩緩下落。

有的落在車上，有的落在草地上，有的落在衆人的肩頭。

眼前的場景無比熟悉，跟五年前在紅塔内11357的講述幾乎一模一樣。

在生育所安排的房間裡，11357靠在床頭，目光沉沉地望着牆壁上的某一點。

他的情緒很低落，即便刻意掩飾，但還是被冉輝察覺出來。

冉輝朝他揮揮手，示意他躲到被子裡來，兩人挨在一塊，冉輝沖着他的耳朵，小聲問道：“你今天不高興，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被子裡的光線暗淡，但冉輝的眼睛依舊明亮動人，11357盯着他看了許久，才壓低聲音緩緩道：“這次回來的路上，我去了紅塔基地外的墓葬園。”

所有人都知道紅塔基地外有個墓葬園，但真正去過的人很少，冉輝心中的好奇被吊起來，他抿着嘴豎着耳朵認真傾聽。

為了躲避基地的監聽，那怕躲在被子裡，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壓得很低。

11357向冉輝簡述了自己13歲那年的經曆，并含糊掉自己曾經進入紅塔的經曆。

他小聲告訴冉輝，隊長死後，他依言把戒指偷偷交給娜塔莎。

娜塔莎是一位女Bate，在種植園工作。

拿到戒指三年後的某一天，種植園的人忽然發現向來守時的娜塔莎今天竟然遲遲沒來上班。

種植園的領班察覺不對，立刻派人前往娜塔莎的住處。

住處無人的消息傳來後，領班立刻上報。

基地的巡邏隊在四處搜尋，卻始終沒能找到她，她仿佛憑空消失了。

一個月後，11357執行完任務，在回基地的路途中，他趁着隊伍休息，打報告脫隊，去了不遠處的墓葬園。

他在墓葬園的最裡面，層層疊疊的屍體之間找到了娜塔莎，她帶着戒指，躺在一具灰色的屍骨旁邊，她身體已經變得灰白，無數的絮狀物從她皮膚的裂縫中探出來，随着氣流輕微擺動。

11357長久的站在二人的屍體前。

日暮時分，夕陽的霞光染紅了半個天空，異常壯麗，也異常壯烈。

夕陽的晚風吹進墓園，晚風卷着灰白色的絮狀物騰空而起，在空中盡情地旋轉舞蹈，最後紛紛揚揚地落下，鋪了滿地，像下了一場不幹淨的雪。

*

秦朗站在車隊的盡頭，任由灰白色的雪花落在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