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飛虎眉間疏朗許多，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少年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可惜他已隐了身形，黃飛虎如今肉體凡胎，自是看不到他。
“爹爹不哭。”
似有一股力量牽動着少年的心弦，男人眼中的痛楚太過深刻，少年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腰，想為他提供一絲溫暖。
黃飛虎僵直了身子，絲毫不敢喘息。隻怕大夢一場，驚走這片刻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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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牙三路分兵，令黃飛虎、洪錦分别取青龍、佳夢二關。
黃飛虎望着手中的點兵名冊，不由恍了神。黃天化三個字似一把利刃，在他心上劃了一刀又一刀。他痛苦地閉了閉眼，手指微微顫着，将黃天化三個字于冊上劃去。
手中之筆似有千斤重，壓得他他喘不上氣。點兵之聲直沖霄漢，唯獨沒了天化。
少年笑貌總蕩在耳邊，令他恍了心神，失了理智。
為父别無所求，願以此殘軀，乞吾兒在天之靈，幸福，安康。
“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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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麒麟親昵地蹭了蹭長生的臉，長生将它毛發上的血迹清洗幹淨，摟住了它的脖子。
“若是天化有你這麼幸運就好了。”
淚水打濕了它的毛發，它趴在地上，舔了舔長生的臉頰。
長生一怔，望向它的眼睛。那雙眼睛很像他，明亮，又純粹。
“你踩那輪子累不累啊？我們阿碧跑得也很快的，你要不要下來歇一會啊？”
“哎哎哎，幹嘛幹嘛，你那火輪子燒着阿碧的毛了！”
“坐騎和主人是朋友，你跟它說話它都能聽懂，不信你拍拍它。你那火輪子能聽你說話嗎？”
記憶中的少年張揚而熱烈，長生閉了閉眼，拭去眼角淚珠，笨拙地爬上了玉麒麟，玉麒麟一聲嘶鳴，往西岐方向奔去。
‖ 西岐
“嬸嬸，能幫我做一隻燒雞嗎？”
長生風塵仆仆，總算趕到了城西。吳大娘為難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
“嬸嬸！”
長生急急道:“嬸嬸，我有錢，我給你三倍，就一次，就這一次。”
吳大娘見長生眼中淚花，于心不忍，便應了下來。
“以往都是你和少将軍過來，少将軍這一走，我這裡倒是冷清了不少。”
想起紅衣少年神采飛揚的笑顔，吳大娘不禁歎了口氣。
那般愛笑的孩子，如今獨處孤墳，哪能不害怕呢？
長生突然回到西岐，将殷氏吓了一跳，目光觸及由長生牽着的玉麒麟，不禁歎了口氣。
“今日是天化的生辰，兒想陪陪他。”
殷氏張了張口，卻不知作何勸慰。
哪個孩子不是父母的心頭肉？她不知道天化于這場戰争有多重要，她隻知道，武成王痛失愛子一夜白頭，黃老将軍大病不起，天祥脫下紅袍換上銀裝，再未展過笑顔。
“先休息一下吧。”
殷氏為長生解下披風，見長生一臉疲态，熬了一碗安神湯給他。
今日是天化生辰，亦是炳靈殿下誕辰，天化不愛拜神，有回餓了還偷吃了炳靈帝君供果，怕被祖父發現挨打，便躲到了她這裡來。
想到少年俏皮模樣，殷氏眼中不由多了幾分暖意。
多好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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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燭忽明忽暗，一隻紅蝶悄悄飛進屋中，趴在燭台之上。
紅衣少年偷偷伸出爪子，撕下了一條雞腿。
少年吃得津津有味，罷了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又把另外一條雞腿撕了下來。
門'哐當'一聲被打開，少年立刻收回了罪惡的爪子，躲在一旁。
長生剛拿起燒雞，發現輕了許多，打開一看，赫然少了兩條雞腿。
長生瞳孔一縮，家裡隻有他與母親二人，母親不會動天化祭品，那……會是誰？
是……天化嗎？
想到此處，長生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天化，天化！”
長生四處翻找，不曾放過每一個角落。
“黃天化，你出來，你出來！”
長生情緒幾乎失控，漫無目的地喊着黃天化的名字。
長生的動靜驚動了殷氏，見長生滿面淚痕，不免心中一疼。
“長生，怎麼了？”
見長生眼眶泛紅，殷氏為他拭去眼角的淚，伸手抱住了他。
長生趴在殷氏懷裡痛哭起來，淚水打濕了她的衣衫，在她心中泱起波瀾。
“母親，我給天化買的燒雞不見了。”
萬千辛苦不能言，隻能說一句，燒雞不見了。
殷氏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慰道:“好了，不哭了，母親再去幫你買。”
黑暗中的少年撇了撇嘴，将沒啃完的雞腿又放了回去。
這個燒雞很值錢嗎？至于嗎？
還給他就是了嘛！
“誰？誰在那裡！”
聽到台子上的動靜，長生急忙沖了過去。見啃到一半的雞腿又被放了回來，不由睜大了眼睛。
“天化，我知道是你，你回來了是不是？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想吃的燒雞我買了，你出來見我一面，好嗎？”
玉麒麟不安地躁動起來，此時，兩隻紅蝶飛到少年手邊。長生跟着紅蝶追了上去，少年慌亂不已，連忙跑開，有如受驚的小兔。
長生見門後一抹赤影，馭起風火輪便追了上去。
少年跑得急，見長生趕了過來，心下不由叫苦。
不就吃了個雞腿嘛？那麼小氣。祭台上那些供品不就是給他吃的嘛？再者他不是已經放回去了嗎？
腦中一陣刺痛，陌生的記憶湧入腦海。少年隻覺眼前景象恍惚，腳下一個趔趄，便摔了下去。
長生下了風火輪，伸手去扶，少年似受了驚吓，立馬躲開。
“你别害怕，我沒有惡意……”
“好痛，頭好痛……”
隻覺頭痛欲裂，少年早已聽不清長生所言，手心一松，手中紅蝶便飛了出去，昏厥倒地。
長生見少年暈倒，心中一緊，隻是他還未觸碰到少年的衣衫，眼前突然霞光萬丈，一名霞衣女郎款款而來。
女郎霞衣金冠，額間紅梅點綴，雍容華貴。一雙水眸顧盼生輝，更顯其溫婉動人。她眉眼含笑，向長生微微颔首，将昏迷的少年抱了起來。
“舍弟貪玩，驚擾郎君了。”
“等一等！”
長生撲了個空，那女郎與少年皆消失不見，仿佛一切不過一場夢境。
長生張開掌心，一隻紅蝶正翩翩起舞。
“天化……是你嗎？”
紅蝶在他手心駐足半刻，也飛離而去。
怎麼算得上驚擾呢？若能再見你一面，我便将我壽數與你來換，又何妨？
長生失魂落魄地來至天化墓前，将剩下的半隻燒雞放在台上。
“你不是想吃吳大娘的燒雞嗎？我給你帶來了，你嘗一嘗，好不好吃。”
“你一個人在下面冷不冷？你若寂寞，來我夢裡與我說說話可好？你不是最愛聽故事了嗎？我為你講些故事，你定會喜歡。”
長生的淚落在天化碑上，不知想到什麼，又破涕為笑。
“天化，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