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平安長大。
‖
蟹黃酥外酥内軟,卻并不合天爵胃口。
“不愛吃就别吃了。”
黃衮将牛乳糕推至天爵面前,道:“吃這個吧。”
天爵訝異擡頭,未曾想祖父會記得自己喜好。可牛乳糕依舊難以下咽,本該是甜的,他卻覺苦澀非常。原是淚水不知何時落入其中,淚本是苦的,又如何嘗得出甜。
黃衮嘴唇蠕動兩下,問道:“天化……去時,可有受苦?”
“兄長他……很好。”
一口糕點咽下,天爵隻覺更苦。兄長去時是不好的,那般多的兵器,插在兄長單薄的身軀之中。兄長最是怕疼,許那時,他很想告訴爹爹他很害怕,想趴在爹爹懷裡大哭一遭。可他不能,他的身後是西岐百萬将士,他們亦有父,有妻,有子。
血盡淚絕。
兄長去時是笑着的,笑得極美,比天邊的明月還要美上幾分。
面對祖父憔悴模樣,他不知如何開口,隻道,他很好。
院中的石松已然敗落,落葉枯黃,飄飄而下。黃衮慌了心神,那石松乃天化淘氣時弄壞了他的樹,以靈力所催。如今天化身隕,靈力潰散,石松自然敗落。
淚流兩行,黃衮堪堪扶住桌子,原本筆直的背脊佝偻幾分,一股疲憊湧上心頭,他也終于承認天化已去的事實。
“今生你我祖孫緣薄,若有來世……許你長命百歲,令我……不入幽冥。”
‖
少将軍靈柩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傳遍了整個西岐。
殷氏手中杯盞猛然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不知為何,強烈的痛楚蔓延全身,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一如當年,未滿七歲的幼童自刎于陳塘關,令她失了理智。
世間總有不圓滿,可上天似乎總愛與人玩笑,偏要奪走他們最為珍視的東西。
“夫人,一定是弄錯了,少将軍還那麼年輕,怎麼會這麼快……沒了……”
身旁正是大柱,他曾親眼目睹哪吒剜骨削肉,于這名與哪吒差不多年歲的小将軍也甚是喜愛。每每拜訪武成王府,那小少年一雙丹鳳眼總閃爍着幾分期待,好似在問又給他帶了什麼好吃的。
知他嘴刁得緊,臨行之時多次囑咐他好好吃飯,他欣然應允,拍着胸脯向自己保證,路上還來了信與他講述些軍中趣聞。可他尚未回信,噩耗便已從前線傳回。再無人爬上屋頂喚他一句兄長,那名古靈精怪的小少年,已于金雞嶺的漫漫長夜,溘然長逝。
到底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怕疼,怕黑。可那萬把刀槍入體那般疼,冷冰冰的棺椁那般黑,要多狠的心,才丢得下他一個人?
若是當日……再與他多說句話,該有多好……
趴在台上的肥貓似是聽到二人之言,撒開腿便往武成王府跑去。
‖ 武成王府
少年熟睡的容顔格外安靜祥和,咪咪伸出爪子,勾住他的衣袖。少年并未回應它的小動作,咪咪跳入棺中,拍了拍他的手背。爪印留在少年手背之上,久消不去。咪咪急得叫了幾聲,不敢再碰他,便趴在少年身邊,用耳朵輕輕蹭了蹭他的臉。
多年過去,它早已不是那隻瘦弱的小野貓。因着玉麒麟食量不小,天化便以為其他動物也是如此,總喂它許多食糧,又加之被大柱養了幾年,已被喂肥了好幾圈。
冰冷的溫度令咪咪打了個寒戰,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恐懼。它想如往常一般撲入他懷中,卻不敢再輕舉妄動。
他還會醒過來嗎?
它不知道,可它想陪着他,等他醒了,便會拽拽它的耳朵抱它回家了……
似有人揪起它的尾巴,它欣喜擡頭,撞上的卻是天爵無波的眼眸。
“咪咪,他不會醒了。”
‖
天化出殡,西岐将士皆卸甲半跪,盛況空前。老爺子發現天化身上傷口,知曉天化于金雞嶺萬箭穿心而亡,一病不起。咪咪追至天化陵寝,用爪子拼命刨開其下泥土,胖乎乎的爪子磨出血絲,餓到昏厥,仍找不到入口。
那個總拿着小魚幹逗它上蹿下跳的紅衣少年,不在了……
它似乎明白了,再也不會有人拽拽它的耳朵抱它回家了,那耀眼到與日月争輝的少年,已長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