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祥将還未損壞的草藥清洗幹淨,眼淚一顆一顆地落在上面。
一旁的婦人上前幫忙,埋怨道:“你哥哥這脾氣也是夠倔的,又哪裡知道你為了換這些草藥吃了多少苦頭,怎麼能這麼糟踐呢?”
林家嬸嬸心疼天祥,她夫主早亡,對待天祥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天祥第一次出現在寨子裡時,灰頭土臉的很是無助。十四五歲的小孩子,孤身一人去山中打獵,來換取藥材和食物。山中多猛獸妖邪,縱是最有經驗的獵人都不敢保證回回都能全身而退,天祥卻能每次都滿載而歸,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但天祥愛笑,他說他不怕吃苦,他要勤快一些,多打些獵物,等哥哥醒了,給哥哥好好補補身體。
天祥抹了一把眼淚,道:“别這麼說我哥哥。哥哥是為了我才這麼做的。”
天祥最聽不得兄長遭議,縱是林家嬸嬸待他極好,也容不得她道兄長一句不是。
天祥臉上的淤青還未消去,婦人伸出手去,還未觸到天祥臉上,便已被他躲開。
“嬸嬸,我沒事的,過幾日就好了。”
婦人隻得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别弄了,這藥都壞了。把臉上的傷處理一下,别氣着你哥哥。”
‖ 次日
屋外的陽光照了進來,天化睜開眼睛,待适應光線之後,發現天祥正趴在他床邊小憩。
望見天祥眼底青影,天化心中一疼,擡手想摸摸他的頭,目光卻觸及天祥臉上還未消去的淤青,不禁鎖了眉頭。
天祥不過是淺睡,聽得兄長動靜,立刻醒了過來。見兄長臉色蒼白,隻當他是身體不适,問道:“哥哥哪裡不舒服嗎?天祥知道錯了,天祥再也不惹哥哥生氣了。”
天祥委屈地扯了扯兄長的衣袖,天化向來心軟,見他可憐巴巴模樣,氣也消了不少。
“傷為什麼不處理?”
“啊?”
天祥微愣,摸了摸自己的臉,揚起一個自認為還算好看的笑容,對天化道:“沒關系的,天祥不疼。”
天祥轉身将藥碗端了過來,剛要喂兄長服藥,天化卻撇過頭去。
“我不喝。”
“哥哥,我……”
天祥急在心裡,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别叫我哥哥,我沒有你這樣沒骨氣的弟弟。”
天化不過是氣話,天祥的聲音仍忍不住帶上幾分哭腔:“可……可若今日重傷的是我,哥哥會不顧我死活,與他們鬥勇嗎?”
天化啞口無言,擡頭撞進弟弟含淚的眼眸,責怪之言怎麼也說不出口。
“哥哥,我知道你怪我。等哥哥身體好了,怎麼罵我打我都可以。哥哥能不能……先喝藥……”
見弟弟眼中祈求之色,天化也心軟幾分,對天祥道:“豹皮囊裡有藥,幫我拿過來。”
天祥取過豹皮囊,天化拿出一瓶金瘡藥,抹在天祥臉上,漂亮的眸子閃過一絲愧疚。
若不是為了他,天祥也不必受這些委屈。
“傻不傻?”
聽得兄長關切的聲音,天祥彎了眉眼,抱住天化的腰,笑得純真:“隻要哥哥沒事就好。”
天化摸了摸天祥的腦袋,忍不住咳嗽起來。天祥當日一锏斷了他兩根肋骨,一咳嗽便疼得要緊。怕天祥自責,他不敢喊出聲來。可他平日最是怕疼,如今隐忍模樣,天祥又豈能不知?
天祥去樹上掏了些蜂蜜,唬得林家嬸嬸一愣一愣,問道:“蜂窩你也敢掏啊?不要命了?”
天祥笑嘻嘻地道:“别說蜂窩了,狼窩我都去過了。”
林大娘笑道:“你對你哥哥可真好。”
天祥驕傲地昂起腦袋:“那當然了,我哥哥可疼我了,爹爹不在,我當然要把哥哥照顧好。哥哥最近咳嗽得好厲害,爹爹見了肯定心疼。”
房中,天化正與祖父寫信,林家女郎端進一碗清粥,一雙杏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認真寫信的少年。
許是她的目光過于熾熱,天化擡起頭來,清澈的眸子現出幾分茫然,加之病容未散,格外引人生憐。
“阿姊在望什麼?”
少年清潤的聲音令少女臉色染上绯紅,結結巴巴地道:“我,你,你莫喚我阿姊,我,我年初剛過十八,隻比天祥大幾歲而已,應,應與你差不多年紀。你,我,我剛熬的粥,你趁熱喝。”
說罷,仿若天化是什麼洪水猛獸般,連忙奔逃而去。許是未看路的緣故,少女一頭磕在門框上,惹得那少年笑出聲來。
此刻天祥也熬了蜂蜜水為兄長送來,見兄長笑顔,不禁彎了眸子。這些日子,兄長并不開懷,總是哭。可他明明……最是愛笑。
都怪那隻讨厭的玉石琵琶精!
都惹哥哥掉眼淚了!
“哥哥又在給祖父寫信嗎?”
提及祖父,少年明耀的眼眸似有星光閃過,天祥拿下兄長手中的筆,道:“哥哥現在就是要把身體養好,不然祖父知道了,指不定有多擔心呢。天祥給哥哥煮了些蜂蜜粥,哥哥嘗一嘗。”
少年漂亮的眸子輕輕一眨,道:“可是林家阿姊也煮了粥……”
林家女郎剛過十八,比天化還要小個幾歲,她疼愛天祥,天化便跟着天祥一起喚她阿姊。
天祥小臉一垮:“先喝我的,林家姊姊的粥都冷了,天祥去熱一熱。”
“……”
‖ 入夜
“爹爹!”
許是做了噩夢,少年猛然驚醒,撞上少女關切的眼眸,不由往後一退。
少女見他并不信任自己,眼中閃過一抹失落,道:“你發燒了,我去叫天祥過來。”
“不用了!”
少年拿過她手中藥碗,将碗中湯藥一飲而盡,苦得他幾乎紅了眼眶。林家女郎見這少年好生可愛,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天化将藥碗還她,道:“天祥這些日子太辛苦了,不用麻煩他了。”
少女聽之一喜,以為他是想留下自己照顧,剛想為他拭去額頭的汗珠,便聽到一道清亮的聲音:
“我說黃大公子,幾日不見,怎麼搞成這副模樣?連接個骨都要麻藥,未免太嬌氣!”
聽到熟悉的聲音,天化立刻擡頭看去,隻見長生馭風火輪而來,粗魯地捏上他的脈象。
見天化如畫的眉擰在一起,長生立刻松了力道,問道:“探個脈都不舒服嗎?”
見長生的語氣軟了下來,少年委屈地撇了撇嘴,道:“你力氣太大了。”
天化面露疲色,長生見他往日中氣十足的聲音竟虛弱成這般,難免心中一疼。
“你抖什麼?”
長生發現天化身體似有發顫,伸手輕觸他的額頭,灼燙之感令長生蹙了眉頭,又見天化身邊一陌生女郎,便開口道:“這位阿姊,天化被慣壞了,如今身體抱恙,定要親人在旁才肯安睡,這裡有我即可,便不勞煩阿姊了。”
女郎面上似有尴尬,見少年不安模樣,也知長生所言非虛,心中雖有難過,也隻能先行離開。
待女郎離開,天化委屈巴巴地趴在長生肩頭,比貓兒還要乖巧幾分。
長生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問道:“怎麼發燒了?服藥了嗎?聽天祥說,你最近都沒什麼胃口?”
熟悉的氣息讓少年的身體放松下來,卻忍不住紅了眼眶,連帶着聲音都帶上幾分哭腔:“我想爹爹,我想回家。”
見肩上濕意,長生心下軟了幾分,拍了拍他的腦袋:“你爹爹也很想你,等你身體好些,我帶你去見他。”
長生安撫天化睡下,這才仔細探他脈象。
脈象細弱無力,雜亂無章,較之常人更為緩慢。心乃全身經脈之源,若有疾症,輕則體弱多病,重則性命不保。天化舊疾未愈又添新傷,若不好好療養,恐有性命之憂。
思及此,長生眉宇之間不禁多了幾分憂愁。
‖ 次日
得長生靈力相護,天化這一覺睡得極好,長生籌了不少靈藥,為他調了些藥膳。
長生往天化碗中挑了幾塊肉,笑道:“多吃點,瘦成這樣,武成王見了不得心疼死。還有,把參湯喝了,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