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樂珩疑惑地望着裴薇,裴薇剛要啟齒,又意識到馬車上還有一個人,目光便轉向溫季禮,含蓄地打量了一通,問道:“這位公子是……”
“在下溫季禮,見過夫人。”
溫季禮稍稍彎腰,朝裴薇作了一揖。裴薇也點頭示意。末了,她又道:“你和阿珩是……”
宋樂珩:“摯交。”
溫季禮:“合作。”
兩人同時開了口。裴薇見兩人說法不同,左右看了看。宋樂珩皺着眉頭,不由得微惱的和溫季禮對視——
什麼合作關系都合作到床上去了?
而此時的溫季禮隻想着初次見宋樂珩的母親,要循規蹈矩,不能讓裴薇以為他是登徒子。他全然沒想到,宋樂珩張嘴就是摯交……
她知不知道,這世道的男女摯交,是怎樣的意義……
溫季禮抿了抿薄唇,正有些局促之際,裴薇又問:“那你們……已經到哪一步了?”
宋樂珩奇怪她娘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思量片刻,也沒想隐瞞,給溫季禮遞了個眼神,便以為兩人會倍有默契地給出同一個答案。
畢竟,他們在謀劃其他事上,都默契十足。
但……
宋樂珩萬萬沒想到,兩人再一次翻車。
“都見過家裡人了。”
“從未有逾越之舉。”
裴薇:“……”
宋樂珩:“……”
溫季禮:“……”
宋樂珩再次惱怒地瞪着溫季禮,溫季禮也頭疼地按了按眼皮。宋樂珩剛要開口解釋,裴薇就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們的事,盡快定下吧,就趁這幾日。”
“啊?”宋樂珩忙道:“娘親你誤會了。數月之前,楊徹東征,洛城那邊情勢複雜。這位溫先生本是平昭王的軍師,在背後拱火的。我幫着楊徹做事,要去殺他的。結果我倆看對眼了……”
溫季禮扶着額頭插話:“督主,你這樣一說,夫人更加誤會了。”
“你先别管。”宋樂珩沒好氣地瞥一眼溫季禮:“你收了我的玉觀音狐裘和面紗,我倆還睡過一張床浸過豬籠沉過河,你居然說我們隻是合作關系?”
溫季禮:“……”
溫季禮即刻收了聲,不再打岔。
宋樂珩這席話已經夠驚世駭俗了,驚得裴薇整個人都三魂少了兩魄,他生怕他再多說兩句,宋樂珩這不管不顧的性子能當着他娘的面幹點不合時宜的事情出來。
裴薇緩沖了一下,沒有去質問宋樂珩為何不講禮數,隻是将人握得更緊了些,道:“沉河?浸豬籠?是……是宋含章幹的?”
她滿眼不可置信,摻雜着對女兒的心疼。
宋樂珩拍拍裴薇的手背,笑着安撫道:“沒事的娘親。那都是小事,不打緊。我和溫季禮回嶺南時,你和阿景出了事。當時任由宋含章這樣做,也是為了順水推舟查明你和阿景的下落。這也是幾經周折,我們才找到白蓮教的老巢,把你和那些女子都救出來。”
裴薇的臉上不見半點輕松之意,看着宋樂珩許久,才輕輕理了理她有些散亂的鬓發,喃喃道:“我的阿珩,真的好厲害。”
恰逢此時,馬車停在了淩風崖的大宅外,黑甲都尉在外面低聲道:“公子,到了。”
裴薇掀起車簾,看到是裴家的宅子,一時間眼神動容,淚意又彌漫上來。她眷戀難舍地望着那兩扇深漆的門,望了半晌,卻又放下車簾。
宋樂珩觀察着她的神情,矮聲詢問:“娘親是不想回去?”
裴薇搖搖頭,拭了淚:“還有其他栖身處嗎?我這一身傷,見了也是讓家裡人徒增傷心,等養好了傷,再回吧。”
“也好。”宋樂珩應道:“後山有被遺棄的農戶家,我讓人打掃打掃,帶娘親去住下?”
“好。”
宋樂珩陪着裴薇在後山落腳,溫季禮便讓黑甲兵去裴氏大宅裡取了自己素日裡帶的那些藥材,調配了傷藥,讓宋樂珩給裴薇敷上。做完這一切,已是将近天亮。
裴薇到最後也沒再說起為什麼生下宋流景,她就注定會走到這一步。宋樂珩想問,可話開了頭,裴薇那雙原本稱得上是明月流雲一般的眼眸,就變得枯槁如死灰。宋樂珩想着來日方長,索性打算等着裴薇的心裡陰影散去一些,再伺機引導。
待得裴薇睡下,宋樂珩吹熄了屋中燈火出來,便見馬車還停在籬笆院子外。她上車一瞧,溫季禮已坐在車上睡着了。
大抵真是個從小就金尊玉貴的人,無時無刻都秉承君子端方,就連睡着的身闆都格外挺拔,一點不像從前宋樂珩夜裡打工白天上課,一打瞌睡就東倒西歪,有一次甚至摔到了桌子底下去。她放輕手腳上了車,坐在溫季禮旁側,生怕吵醒他。
溫季禮身子弱,已經熬了兩個晚上,也不知會不會傷到他的根本。且天氣轉寒,更深露重容易着涼。想到這,宋樂珩打開系統商店,想看看有沒有小毯子能兌換一個給溫季禮蓋上。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陡然從農戶屋裡傳來。溫季禮被驚醒,和宋樂珩一道匆匆下車。兩人剛走到院子裡,就聽到屋内撕心裂肺的哭聲,夾雜着不知道是夢呓還是清醒的話音。
“為什麼……為什麼都要這樣對我……你們放過我吧……放過我吧!走開,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宋樂珩忙不疊敲門,大聲喊道:“娘親?娘親!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我進來看看你。”
她剛要推開門,門後突兀撞過來一個力道,死死關上了門。兩人隻聽到有什麼東西扣死在門闆上,不讓外面的人打開。
裴薇顫抖嘶啞的聲音隔着門闆傳出來:“别進來……阿珩,不要進來……娘親不想……不想讓你看到。我會好起來的,明早……明早娘親就好了。”
宋樂珩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隻能溫聲道:“好。我不進去。我在外面守着娘親,娘親若有什麼事,你叫我一聲,我就來了。”
“好……”
黎明前最深的夜裡,繁星都暗淡下去,門闆後絕望的哭泣,也戛然而止在寒涼的風中。
直到天亮,宋樂珩和溫季禮都呆在馬車裡守着。從那一陣哭吼過後,屋子裡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宋樂珩不想溫季禮一直陪她熬着,執意将溫季禮送回了大宅歇息。溫季禮千叮萬囑要宋樂珩注意傷口包紮,注意換藥,否則箭傷難愈。宋樂珩滿口應下,而後,便又去見了裴老爺子。她向裴老爺子要了幾本藏書,絕口不提救回了裴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