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季禮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什麼叫……不太熟?”
宋樂珩說的是實話。她穿進這遊戲的時機就在宋含章要把她許給李氏聯姻的前夕。說起李氏,在嶺南也稱得上是當地的巨富,除卻宋含章的支持,李氏家族裡,也有個朝廷的大官——
當今戶部尚書,李保乾。
宋含章背棄裴氏,轉頭跑去支持李氏,主要就是因為這個李保乾。後來李家一舉成了嶺南首富,名聲自是旺極盛極。但偏偏,李家人丁凋零,共就出了一個好大兒,便是要和宋樂珩聯姻的這個,名叫李文彧。
這李文彧打從生下來,就深得全家上下的喜愛,李保乾這個大伯更是将他看作親子一般。且這人别的不行,經商卻頗具天賦,李氏盛極一時,一半的功勞都得歸在他身上。
年少就有名有祿,家中和諧人生順遂。人一旦過于順遂,就很容易随心所欲。李文彧在私生活方面,就尤其的随心所欲。導緻嶺南有傳言,十個青樓花魁有九個半都和李文彧睡過。
其中半個還是因為和李文彧身體上雖然睡了,心靈上還沒睡……
就這樣的一個浪蕩子,宋樂珩壓根兒咽不下這口氣。更何況,彼時她隻想着通關遊戲,獲得在現實裡複活的機會,自然不肯嫁進李家。所以她和裴薇總共相處也沒有三個月,就逃去了洛城。
要說對裴薇有多深厚的感情,那不現實。即使宋樂珩這一生都渴望母愛,而裴薇也的确是一個溫婉賢良的母親,但那會兒宋樂珩看每個人都是數據npc,很難産生真正的羁絆。直到她在這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才逐漸有了真實感。
可是,已經錯過了……
想到這裡,宋樂珩的心裡便有種被針紮了一下的後悔惋惜,她掩飾着沖溫季禮笑道:“我說笑的。”
溫季禮定定看着她,道:“你眼裡,有遺憾。”
宋樂珩那一點淺淡的笑意,就被他看得散了去。過了好一會兒,她方輕聲說:“我娘親,算一個很好的人。”
“略有耳聞。”溫季禮道:“城中的百姓也稱平南王妃有副菩薩心腸。”
“嗯。”宋樂珩懶懶撐住頭,想了想,道:“每逢初一十五,她會去廟裡燒香拜佛,求嶺南少些災殃戰亂,百姓能過得好些。還總拿自己的首飾啊,陪嫁物件啊,換成銀兩,接濟那些窮苦人。她也是一個很好的娘親,你看阿景便知曉了。她從不會覺得阿景是怪物,也不會覺得我要逃婚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我走那天,還是她悄悄把我從後門送走的。她被夫綱困一輩子了……”
卻能選擇讓她走。
宋樂珩還隐隐記得,那是一個雨天。
三年前的嶺南,雨季好似格外的漫長。宋樂珩在宋家待了三個月,那場雨就斷斷續續下了将近三個月,隻有少數幾個豔陽天。她決定孤身前往洛城的那一日,收拾包袱時被裴薇撞見了。裴薇是個從不會忤逆丈夫的人,哪怕二房都快騎到她頭上,她也由着宋含章對二房包庇偏寵,一味的逆來順受。宋樂珩以為,她會勸她,讓她和自己一樣,三從四德,在一口井裡呆到老死。
可是,她沒有。
當她聽到宋樂珩說,她要去洛城闖一條生路,她甚至都沒有嘲諷宋樂珩是在說瘋話。
這樣的世道,一個女子在家中存活尚且仰人鼻息,更遑論是離家千裡?但裴薇沒有阻止她,隻是問了宋樂珩到洛城有怎樣的打算,然後便拿出提早準備好的銀票,塞進了宋樂珩的包袱裡。她對宋樂珩講——
娘親的積蓄,你一半,阿景一半。你先去淩風崖暫住半月,娘讓舅舅送你去洛城。
那時,宋樂珩對裴薇并沒有那麼信任,她以為她是在拖延時間,等着她回心轉意嫁去李氏。所以,在那個落雨的午後,宋樂珩撐着傘從宋家後門離開時,抱的是訣别之心。她對裴薇揮手,看見裴薇含淚而笑,就像她曾經在現實裡的某個車站看到過的,母親對着孩子揮淚送别。但她沒有留戀,出城就直奔官道去了洛城。
轉眼三年過去,以至于宋樂珩每每想起裴薇那一天的眼神,都好像被一叢荊棘裹住了心髒。
宋樂珩微有些失神,而後輕歎一息,道:“說起此事,有些傷感。我娘親是這世上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卻也沒能回報她什麼。此次回來,本以為還能相見,卻沒想到,她如今下落不明……溫軍師見笑了。”
溫季禮的口吻異常柔和,溫聲道:“我知曉督主的答案了。”
宋樂珩沉默了片刻,坐端正了些,道:“前日我處置劉氏,聽她說宋含章原本一直為嶺南朝不保夕犯愁,直到我回來前大半月,宋含章才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解決嶺南軍備的問題,又能解決裴氏。我猜想,他是計劃将我娘送往洛城的。如此一來,洛城必有他們的接應。我已往洛城去了信,讓我的人幫着打聽消息。”
話說到此處,宋樂珩也算是給溫季禮交了底,溫季禮自然也不做保留,從袖口裡拿出兩個食指大小的竹筒子。他從竹筒子裡取出信巾,在桌面上展開。宋樂珩看到第一張信巾上寫着:甲申年,丙寅月,名伶月評,裴薇第一,聲名大噪于坊間。
第二張信巾則寫着:白蓮教俘獲女子,按品貌而分,容貌上乘者,送往豹房。容貌中乘者,賣入青樓。容貌下乘者,作不羨羊。
宋樂珩皺了皺眉。第二張信巾的内容和她猜想基本一緻。
楊徹重色重欲,長期都在豹房流連,趙順還在楊徹身邊伺候時,就總是幫着物色。如今這死太監想回到洛城那方繁華地,勢必要更加讨好楊徹。再者,他還能借白蓮教給楊徹提供軍費和“軍糧”,一舉三得。
宋樂珩臉色沉沉地捏着第二張信巾,又看回第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