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了,黎雲谏扭過頭,看着車窗外的景色。
宋律伸手點開車載音樂,溫柔和緩的古典樂代替了沉默。
等下要見江識年和她的媽媽。
她們不算熟,但至少是同班同學,不至于無話可說。
黎恪掐着手心,讓自己清醒一些。
快想想,想想應該說什麼。
對她的親生母親和黎雲谏的親生女兒。
車速慢了下來,黎恪能看到遠處飯店的燈光,有幾輛車停在門口,不知哪一輛是江家母女的。
她閉閉眼,在心中練習着最自然不過的笑容和禮貌的問候。
在車停下前,黎雲谏說:“黎恪。”
“媽媽?”
“你還要準備考試,和來公司實習,”黎雲谏聲音似乎放的輕柔了一些,但還是很冷,“不要讓這件事影響你,明白嗎?”
不要影響嗎?
黎恪的眼神暗淡了一瞬,輕輕道:“我知道的,媽媽。”
這算好信号吧?至少媽媽還需要她。
車緩緩停下,黎恪打開車門。
飯店裝潢華麗,兩人站在台階上。聽見動靜,她們回頭,面容在背光處不甚清晰,但黎恪依舊能認出她們。
畢竟,不久前她還在仔細比對她們之間的相似與不同。
飯店招牌的燈光落在江識年肩頭,夜風吹過,吹起她翹起的短發。
她下意識把臉往羽絨服裡埋了埋,眼睛彎成月牙,對黎恪露出最常見的,燦爛到仿若無憂無慮的笑。
“黎恪!”
她異母異家的……妹妹。
黎恪說不出話。
黎雲谏平淡的聲音響起:“江識年。”
“嗯!”江識年笑道,“黎阿姨。”
她們都看向黎恪。
黎恪感覺自己的臉頰很僵硬,以至于她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牽動肌肉,做出表情。
“你好。”黎恪禮貌地說,“江阿姨好。”
江怿微笑着向她示意:“小梨,晚上好呀。”
小梨是指她嗎?黎恪愣了一瞬。
黎家喜歡簡潔高效的交流,黎恪雖自認不擅長,也學得幾分精髓。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從小到大,黎恪沒有被人起過外号,也沒有小名。
所有人叫她都是黎恪,或者加個姐姐妹妹的後綴。
江怿剛見面就對她如此親近,讓黎恪不太理解。
環顧其餘三人,似乎隻有她不知所措。
黎雲谏選了包廂,已經提前點好了菜。
黎恪沒再說話,黎雲谏和江怿竟然也沒有開口,隻有餐具碰撞的聲音。
她看着對面一直在吃的江識年,覺得應該再說點什麼。
黎恪從記憶裡挑挑揀揀,似乎也沒有合适的說辭。
她們隻是不熟悉的同班同學,最親近的是做了半個月的前後桌。
黎恪也沒有江識年的聯系方式,對她一概不知。
她不再看江識年,而是低頭,慢慢吃盤子裡的西藍花。
這家店黎雲谏帶她來過幾次,這道菜是黎恪第一次吃。口感很好,料汁也調得不錯。
她吃了兩個,覺得不錯,又去夾第三個。
視線中出現了另一雙筷子,恰好跟她夾到同一個菜。擡眼一看,江識年對她露出抱歉的笑。
黎恪迅速撤回了筷子,感覺自己的臉不由自主揚起笑容,示意她先來。
江識年毫不客氣地夾走了菜,繼續埋頭苦吃。
黎恪覺得自己的臉忽然熱起來,即便沒人在意這個小插曲,她的心中也泛起局促。
“今天,”黎雲谏的聲音忽然響起,吓得黎恪小幅度地抖了一下,“主要是見個面,我們之前互相都認識,不過多介紹了。”
她的語氣嚴肅,好似黎恪看她開會時的模樣,冷淡寡言,不摻雜絲毫個人感情,但一針見血。
黎恪率先應道:“好的,媽媽。”
“孩子們也很久沒見了,”江怿笑了下,“還是介紹一下吧。”
江識年咽下口中食物:“嗯嗯。”
她們兩個态度也很微妙,反而都搶着維護自己的孩子。黎恪有些不知所措。
黎雲谏的目光在江怿身上頓了一下,淡聲道:“也可以。”
江怿微笑點頭,看向黎恪:“你好小梨,我是江怿,你可以先叫我江阿姨。”
她聲音溫和,消弭了黎恪的局促:“好的,江阿姨。”
“我們就不用說啦,”江識年笑嘻嘻道,“我和黎阿姨已經打過電話了。”
“嗯。”黎雲谏說。
她們已經打過電話了?黎恪猛然擡頭看向江識年。
也就是說,隻有她是剛剛才知道,完全不明白内情的人。
難怪她們三人都如此自然,原來她被抛下了。黎恪心裡忽然很難受。
看其她人沒有要說的,黎雲谏微颔首,繼續講了下去:“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彼此間不必客氣。希望到确定公開前,我們能盡快熟悉。”
“你說的太快了,”江怿溫和道,“兩個孩子都成年了,還有高考。處理已經定型的社會關系非常麻煩,我們都需要時間,所以才暫時不公開。”
“黎恪明白。”黎雲谏說。
不,她不明白。
“年年不懂。”江怿微笑。
兩人氣氛頗有些劍拔弩張,但江識年絲毫不在意,又吃了一個西藍花。
江怿對着黎恪眨眨眼:“而且,我們家很熱鬧,若現在公開,少不得帶着你去七大姨八大姥家裡坐坐。”
她和黎恪如今還不熟悉,強行帶她去接觸親戚,可能讓她覺得無所适從。
江識年在此時擡頭笑道:“一天去一家,開學都去不完。”
“可不是,”江怿道,“等之後都有空了,我們再一起去。好嗎,小梨?”
“好。”黎恪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隻能對她們笑笑。
這時候,她也隻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