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随雲笙輕巧地敲了下玉石桌,“今天把你們叫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鬼域封印百年一重塑,下個月就又到時候了。”
随遠遠下意識埋頭。
鬼域乃邪靈封印之地,但許多古卷、秘籍甚至禁術都被一同封印其中。邪靈與外部觊觎那些東西的人共同打開了一道封印缺口,即開通鬼市。
去鬼市的人越多,封印的缺口便越大。久而久之,封印定會崩裂,萬千邪靈将會再次禍亂人間。
所以有了封印百年一重塑的規矩。
而每隔三百年,這個任務便會換一批人來完成。
“鬼域封印是仙門百家共同維護的,按照慣例,每隔三百年,每個仙門都要選出一批新弟子,送去深淵之境修習封印之術。”
随雲笙說話的時候,在華冉、松洵和随遠遠面前各出現一張金色名帖。
“缺少閱曆,是阿冉這次扶搖二境難以突破的原因之一,所以這是個好機會。”
華冉點了點頭。
“至于遠遠,又不是小孩子了,真打算一輩子不下山了不成?”
随遠遠摸了摸耳朵,雖無甚表情,但很容易看出他的抗拒。
但師父都這麼說了,他根本沒有拒絕的可能。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随青青杵着腦袋想,有意無意地盯着名帖看。
“他們下山次數不多,松洵,你也一起去吧。與其他仙門的弟子多交流切磋,對你也沒有壞處。”
“是,師父。”
*
山洞之中,雖有壁燈,但仍舊昏暗。
最裡側是床榻,牆上鑿出了書架,桌子左一張右一張,椅子高的高、矮的矮,地上卷軸亂飛。
“咯吱咯吱。”
懸在洞頂的鳥籠不斷搖晃,關在裡頭的“黑煤球”憤怒地沖撞。
底下,随遠遠盤坐在地,頭頂一盤桃酥,右手端着一碟枇杷,左手端着一盒荔枝。
在他面前,随青青橫着躺坐在椅子上,兩條腿都搭在椅把上,一晃一晃。
她左手拿着桃,右手拿着師父剛給随遠遠的名帖,仔細端詳。
“阿姐!”
“你不是不想下山嗎?我替你去啊。”随青青将名帖對折,揣進兜裡,“不用謝。”
随遠遠隻有嘴皮子敢動,“師父若是知道,我要怎麼辦?你幹嘛老想下山,山下又危險又無聊,何況去的還是深淵之境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不告訴師父不就行了。”随青青仰面,将雙手枕到腦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山下危不危險我不知道,但肯定沒有山上無聊。你知道我上次下山是什麼時候嗎?還是師父抱着走不利索的我去買糖炒栗子,順便救了個你。”
她掰了掰手指,控訴道:“已經十二年了!”
“師父不讓你下山是為了你好。”
随青青斜眼瞧他,“當年若不是你咬我那一口,師父也不至于把我看那麼嚴!”
就是因為師父覺得自己在身邊,她都能受傷,所以完全不敢讓她亂跑。
“我總不能在這山上待一輩子吧。”
巴不得在山上待一輩子的随遠遠無法苟同。
“就算我不告訴師父,可還有師姐師兄同行,難道他們也會不說嗎?”
“師姐那肯定沒問題。”随青青啃了一大口桃肉,邊嚼邊思索,嘴裡含糊不清,“師兄那嘛,總能有辦法的。”
*
瀑布如簾,水濺之聲不絕于耳。
位于白日蒼穹之下的湖面寬闊,若身處其中,恍若入海。
耀陽刺目,忽而陰影傾覆而來。
翻湧的魚尾蔽日,伴随着水花四濺。
鲛人之尾似美人裙紗,在耀目的光照之下,映射出寶石般的光彩。
是世間千千萬萬的美麗,無法比拟的驚心動魄。
可惜,不過一刹那的驚現,奪目的鲛人之尾很快沉入水中。
湖面再起漣漪時,浮現的,是閉着眼睛的松洵。
此刻,他裸露着上軀,面龐不似人前般平易近人。眼角、耳鬓、脖頸、鎖骨……都或多或少的覆蓋着深淺不一的幽藍鱗片。
一點流光從豎着穿刺在他耳上的長槍中滑出,落到最近的一片荷葉上,竟化作了人形,且有着和松洵三分相似的模樣。
但與松洵隻有耳上有飾的素淨不同,小人發纏珠鍊,耳别金環,身着花衣,腰帶扣玉,可謂花枝招展。
小人趴在荷葉邊,兩隻手作槳,努力地滑動,但荷葉絲毫未前進,甚至随着水流的方向,離松洵越來越遠。
焦急之下,他改變策略,一個勁地往松洵臉上潑水。
松洵一開始并未理會,身上靈力纏繞,靜默調息。
直到小人一邊潑還一邊咿呀亂叫,他似忍無可忍,睜開了柳葉般的雙目。
“你還瞪我?”小人叉腰,“你就不能陪我說會兒話嗎?”
他說着說着蹲了下來,抱緊雙膝,“我知道,你肯定是嫌我煩。我如今沒了妖力、沒了肉身,就剩這一絲魂魄,隻能靠你苟存于世。我知道,你早晚會嫌我累贅,嫌我麻煩。隻是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
“這段話你哭了十幾年了,還不膩嗎?”松洵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小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罷了罷了,雖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也避免不了落到這下場。但是你放心,我不怪你,我能理解……”
“好了二哥。”松洵無奈,“我陪你聊天就是。”
“嘿嘿。”小人頓時開懷,換了個敞開雙腿,大搖大擺的坐姿,“那個藥王谷的冷泉泡了有效果嗎?你跟藥王谷谷主搞好關系,之前去求靈丹妙藥是不是就方便多了?有個到哪都說得上話的師父就是好,你說當初我也早早拜個這樣厲害的師父,是不是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他絮絮叨叨,松洵剛要開口,又聽到水簾之後一聲中氣十足的叫喊。
“師兄!”
松洵和小人一同回頭,後者豎起耳朵,“好像是你那個漂亮師妹的聲音。”
青青師妹,松洵眉頭輕蹙,青青師妹今日這般毫無預兆的熱情親近,着實事出反常,而且她素來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
莫不是,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