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他就想過楊清至會不會真有那麼不要臉,試探或者獻祭都無法概述這場荒缪。
楊清至覺得有串電流從耳朵裡直擊心髒,導緻有微微鈍痛的觸感。
“王柏,你會當真但絕對不會同意。”他用手掌蓋住眼睛,五味雜陳地說起些毫無頭緒的事:
“我已經分不清了,有時候說着說着就變成真的了,也許是因為分開之後太想你,不習慣你不在身邊。”
他在王柏去上學的時候,也偷偷進過他房間駐足,看過他擺在桌上的雜書,也想過收拾幹淨,他留下過一點痕迹,被王柏發現後說是朋友住過。
怎麼可能。是想念在作怪。王柏沒有揭穿他的翻弄。
仿佛一層被烈日曬幹堅硬砂石在水流沖擊下露出底下的軟沙,而王柏卻像一整片幹涸的沙漠或逐漸凝固的水泥,越變越硬:“别演苦情戲了,這樣演得讓我愧疚,你就達到目的了?”
“楊清至,你每次說我是白眼狼的時候,到底想讓我回報你什麼,難道回報錢嗎,還是給你養老送終?”
尤其是說起他哥,更是反複警告。
王柏神情坦然,睫毛微微遮住瞳孔:“你不就是想跟我睡覺?”
——啪嗒。
楊清至背對王柏坐在飯桌前,手裡的塑料打火機掉在桌上,又撿了起來:“是嗎。”
從王柏的角度能看到,楊清至低着頭,肩頸彎起一個弧度,似乎對“睡覺”渾不在意,轉而說起别的:
“也有好事,我和曹弋合夥準備開個飯館,在老城區,還沒帶你去過。”
王柏沉默半晌:“準備多久了,什麼時候的事?”
四月初,王柏清明回家回來第一次提出搬出去,後來曹弋來找楊清至做合夥人,起初他也沒答應。
曹弋倒沒放棄,一直說事緩則圓,直到前陣子他打定主意入夥把二手雪弗萊賣了才定下來。
楊清至沒回答,用一隻手從皺巴巴的煙盒裡拿出一根放進嘴裡,手肘搭在了膝蓋上:“靠自己的雙手,怎樣都能過上好日子,就算你以後一直讀書,讀到博士都不用擔心錢,咱們有辦法。”
“對。”這是王柏覺得楊清至軸的原因:“你不在乎錢。”
“跟錢沒關系。”楊清至把煙拿出來,夾在指尖,好像自己剛才抽了口:“王柏你知道,我父母早死了。”
這話不嚴謹,死的是楊清至養父母,而且他對養父母沒什麼感情,王柏覺得楊清至心裡有養父母有怨恨。
因為當年他跟王諄白的朋友打聽過,聽來的消息跟鬼故事差不多。
“王柏,我記得一開始你明明對這件事不關心,梁思鑒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真是為了錢?!”楊清至手中的物件再次往下丢擲了一聲,語氣完全變了。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問,第一次王柏已經回答過他——“非要說真話嗎”。這話很明白。就是為了錢。
一而再再而三追問,王柏比之前坦然:“不然呢?”
“錢。”楊清至好像抓住了一個把柄,又好像給自己判了死刑。
“小柏,你再叫我一聲哥行嗎?”楊清至突兀地想起這事,回頭提醒說:“你已經很久沒叫我哥了。”
王柏繃緊的神經難以堅持,今晚的鬧劇是楊清至勝利,畢竟楊清至不為錢不為名利,從另個方面來說,是個不相信親情現實到和他有天壤之别的人。
如果他說出是為了朋友,楊清至會覺得可笑。
憑什麼為了這筆回不來的錢要楊清至認下父親回去借錢?
王柏高估了自己在楊清至心裡的地位,也低估了楊清至内心的堅定。
“以後我都不說了,就當我沒來過。”他看着桌子,仿佛桌上還有一個蛋糕,“……生日快樂。”
這是他欠楊清至的,即使距離生日那天過去這麼久。
“晚了。”
楊清至站起來,凳子翻了,伴随着“咚”地一聲巨響和不明嘲笑,他狠狠拽住王柏:“你知不知道,就算我現在欠了百八十萬貸款去向梁思鑒借錢,他給不給還兩說,為什麼明明是你要錢,讓我去認爸,我就會那麼賤的跑去同意?”
王柏看見他的目光變得無辜:“王柏,我是不懷好意,但你也在利用我,從來沒在乎過我。”
他聽到楊清至又換了個說法:“想要豪車豪宅沒點付出怎麼行,王柏,你不就是為這個來的?”
這是個明明白白的騙局,去而複返,卷土重來,甚至死灰複燃,意猶未盡。
明明絕對不會同意,還要利用他的僥幸心理。
直白的惡意和侮辱讓王柏感到一陣錯亂,對面前的人逼近一下子六神無主,太陽穴突突直跳。
“誰兒戲,到底誰在耍誰?”他連鞋都沒穿就下意識想直接離開。
“而且什麼都準備好了,纏我這麼半天我早都石更了。”
楊清至捉住王柏的手。
以往的關系猶如一座連接在蔥茏山間搖搖欲墜的木橋,現在它已掉入山崖。
林間野桃被砸開了脆硬的粉白桃肉,淡淡的青氣暧昧彌漫,那股味道就像夜行在野外的妖怪。
王柏覺得楊清至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已經達到了。
他的面頰被楊清至叼煙的唇側輕輕擦過,來回着,又擦了一下。
王柏太高,楊清至直起身湊近,唇間那根沒有點燃的煙好像某種止咬器,又如同一隻渴血的蚊子口器。
随着煙支掉落,無法控制的親吻突然在下一秒爆發,又在完全接觸到蛋糕後,溫柔品嘗起來。
二十一歲,王柏第一次接吻,把初吻給了他哥的前男友。
讓人反胃。
玻璃碗内絲滑的奶油堆擠在一起,攪拌勺在奶油表面輕輕刮平,殘留在碗壁上也沒有浪費,順着碗壁攪了一圈,拍到碗内,直到所有奶油都整齊地放在碗裡。
除了最後那一下,用糖和蛋清打發的粘黏奶油形成一個流墜形态,不太整齊。
楊清至說:“呼吸。”
跟鋼筋一樣硬的指節依次拂過王柏頸側和下巴。
他的傷臂在兩人中間受了擠壓,比薅住後脫落的頭發更疼,但仍舔着唇角嘀咕了句:“真溫柔。”
“……”王柏抓住他枯草一樣的頭發被,阻止靠近。
楊清至皺眉搖頭說:“小柏,我也覺得這樣不好,但是你随時結束就可以了。”
但他轉瞬間就很輕松地笑了:“你知道的,我嘛,不覺得自己牛逼就謝天謝地了,哪裡會反省?”
被挾持的擁抱不算太重,王柏沒用力氣就掙開了,他已經分不清自己選擇了什麼,身體裡的接受與抗拒全部發芽。
不知是主動還是被迫接受了一段枯萎關系的枯木逢春。
可一棵樹在春夏也隻能選擇長葉或開花,它和附近的樹葉片相觸,在雨季喝下大量的水在細胞反複交.融吞噬後終于分裂。
似乎隻有這樣,才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