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柏,其實……”梁思鑒話還沒說完後方就傳來一聲呼喚。
“——梁教授。”
“梁教授晚上風大,您到禮堂裡面去吧,休息室裡有茶點。”
說曹操曹操到,程校長伸臂彎腰來請,看着王柏問:“這是?”
梁思鑒微笑,沒講真話,說了個最符合常理的:“我學生。”
王柏眉頭一跳。
他不太想把自己身份歸為梁思鑒的學生一類,畢竟是以楊清至為關聯才認識,兩人之間又不是直系師生,其實怎麼說都是毫無幹系。
梁思鑒作為雕塑界泰鬥學生桃李滿天下,大把藝術領域的豪門父母想将自己孩子引薦給梁思鑒,讓他開金口指導兩句,永遠不缺學生。
程校長毫無疑問春風滿面的打量了圈王柏,一律豎起大拇指誇贊扶肩招攬:“好苗子,你也一起來嘛,等會兒還有飯局,想吃什麼自己點。”
“……不了,我吃過了。”
王柏似乎跳進火圈。那堆領導可不是誰都想陪。
“聽我們這些老東西聊天哪有意思,小輩們可不是都貪嘴。”
“學生嘛。”程校長拍着大腿笑起來,直呼不給面子。
梁思鑒把王柏從擋風位置稍稍拉開,附耳低聲:“小柏,我不冷,你先跟蘇敬去車上等一會兒,過會兒我們再聊你哥的事情,不會太晚。”
王柏一回頭,蘇敬一身西裝革履,手中拿着電腦和水杯等待在不遠處。
雖沒聽到内容,但這一說讓程校長起了疑,擔心梁思鑒不在這兒久留,那飯局的事兒肯定會落空,所以竭力拉着王柏勸他一塊兒赴宴。
按理說梁思鑒這種人最講排場,要體面,可校長是個人物,絲毫不顯尴尬,這種你拉我扯的情況王柏都多少年沒見了。
他不想梁思鑒為難,又想趕快結束鬧劇,硬着頭皮汗顔,連連答應:“我去,程校長,我去。”
宴席上的水晶吊燈在香槟杯上折射出細碎光暈,擺滿龍蝦冰雕的圓桌對面傳來清脆的瓷器碰撞聲。
梁思鑒曾是京大藝術學院退任院長,話題多,籌光交錯的酒宴上衆人相談甚歡,多數交流梁思鑒近期拍賣出近八千萬的作品。王柏被迫當了個吉祥物。
多數人以為他是梁思鑒首次帶出來的得意門生,有意敬酒,甚至詢問履曆和家室,王柏一時語塞。
罕見地緊張。
“有這麼好奇?”蘇敬笑着給王柏擋酒,酒杯聲發出叮當脆響,開了個頭:“孩子有這方面興趣。”
雕花銀叉在瓷盤上切開菲力,梁思鑒将肌理分明的肉塊一刀刀切好,慢條斯理放在王柏面前,順勢接下話茬:“從國外回來,父母介紹。”
意思是家底豐厚,需要保密,才能方面也沒透露,三兩句話打消親近念頭。
王柏啞然。
隻有程校長看着他若有所思。
應該是覺得眼熟又怎麼都想不起來,大一那會兒王柏作為新生代表上台發過言,還參加過多項沒用透頂但導員和書記很重視的公益活動,程校長還給他頒過獎,但願他一直想不起來。
其餘人察覺梁思鑒有意保護,沒再多問,開始轉移話題。在座各位遠不止兩校領導,更有從全國各地遠道而來的學者,真正的目的逐漸顯露。
“梁教授,這屆美院畢業展籌備的時候,我發現有個不錯的學生,解剖學、材料學、曆史學,專業第一,門門滿分,成績優異,是塊璞玉。”
遠道而來的美院副院長極力推薦:“我這兒有他的作品給您看看?”
“梁教授,我這兒也有個學生,擅長木雕和泥塑,我今天帶了他臨的北齊佛像和觀音木雕,簡直惟妙惟俏。”
“梁教授……”前頭兩位已然讓梁思鑒黑臉,第三個剛張口就用尴尬微笑掩飾:“我、我帶了件自己的拙作想送給您,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被教授評鑒一二?”
酒宴不是拜師大會,全都被梁思鑒婉拒不再詳談。
十點梁思鑒先行離開,餘下的人也紛紛表示飯局結束,衆人告别。
“各位的美意先生心領了,但禮物都太貴重,不能收下,物件也都帶回去吧,傳承需要機緣,還請大家别往心裡去。”
蘇敬的聲音随涼風穿過觀賞性松柏和竹林去往淅瀝瀝的噴泉處。
王柏環顧四周,沒注意梁思鑒拄杖取下肩上大衣搭到他身上。
察覺觸感,王柏回頭,手心無意抓住了一顆紐扣,有些猶豫:
“梁先生,我剛才,讓楊清至來了,他還沒到,我們等等他吧?”
梁思鑒突然笑了一下:“先生太生分,你叫我叔叔吧。”
他扯了扯刮蹭到王柏下巴的衣領,沒等王柏反應過來就看着遠處用眼神指示:“他不就在那兒?”
酒店前庭幽暗無光,所有光線來源于玻璃幕牆裡那顆金碧輝煌的吊燈,和門前立柱上的上百顆壁燈。
朦胧的暖黃色燈光,傾瀉而出倒在綠植和多輛外殼锃亮的豪車上。
王柏随梁思鑒指示看去。
噴泉中心高高聳立的天使雕塑投下陰影,遮蓋了邊上的人影。
隻有一點不易察覺不時明滅的火光昭示着那兒有人。
楊清至一雙眼睛在王柏身上就沒移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