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宋佳音離開已經兩個小時,王柏站在咖啡店門口看着雨幕。
他脫了外套進入雨幕,才剛跑了兩步就在茶樹下被一把罩入傘下,連胳膊肘都被人挾制住。
來人語氣兇惡:“跑什麼,眼瞎了沒看見我?”
“求你盼我好點。”王柏吐出口濁氣,心煩地移開了眼睛,将胳膊從楊清至控制下掙紮出來。
楊清至問:“談上沒,她是你暧昧對象?”
這種揣測對于他來說很正常,楊清至很善于把王柏身邊所有的異性自動安排成他想象的身份。
也就是說,楊清至在兩小時之前,就已經在這兒了。王柏幾乎啞然:“你跟蹤我?”
“對啊。”
楊清至無比坦然,甚至極其若無其事地盯着王柏的羽睫:“小柏,你在吃面包的時候我也在。”
傘下空間狹窄,王柏重重往一邊退去,肩頭被淋濕,地上濺落的髒污水漬沾染在他幹淨的鞋褲上。
他感覺自己遠遠低估了楊清至,“什麼面包?”
王柏在記憶中收尋着“面包”,卻蓦然發現他吃面包的那天是他和楊清至去貓咖的那天、是晚上張肯來送魚、打電話要他回家開門的那天。
當時,手機沒電的楊清至就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黑暗中,靜靜地看着他。王柏胸口緩緩起伏着。
——他跟張肯透露楊清至秘密的時候,這人就在旁邊。
“小柏,你褲腿髒了,回家我跟你洗。”楊清至握住他溫熱的腕子,緩慢地,把人拉了回來。
王柏沒反抗,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褲,又再次端詳了楊清至那張神情倨傲且異常固執的臉。
這次王柏話裡帶了尖銳的刺:“洗吧,你比保姆便宜多了。”
楊清至眉頭蹙着,他拍拍身上的灰,已然聽出這話的内涵,倒沒生氣,想了想,手揣進褲兜,居然歪着頭發笑:“保姆再便宜還有工錢呢,小柏,你給過我錢嗎?畢竟我給你洗了五年衣服從沒撂挑子不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沒有給過你錢。”
王柏湊近楊清至,他說累了,很多話他早就全說了。
楊清至看到王柏一雙眼睛疲憊厭倦地俯視下來:“但是你居心不良,要一輩子跟着我,要我以身抵資。”
傘被楊清至舉高了點,他眼睛看向别處,沉思:“聽不懂,回家再說。”
王柏拔高了聲音:“兔子不吃窩邊草,能聽懂嗎?”
“聽不懂。”
街道邊有行人來往。
王柏巡着視他:“你聽不懂人話的樣子真惡心。”
楊清至惱羞成怒,一下子把傘移開,王柏沒了遮擋,暴露在雨中,看到雨水打濕王柏的頭發,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楊清至又将傘重新罩住他:
“不好意思,我惡心到你了。”
王柏冷靜下來,掉頭就走。不管楊清至能不能聽得懂,多說無益,他和楊清至矛盾已經很難解釋。
楊清至也閉上嘴巴,看到王柏進了家不遠的商店,買雨傘,一直到買完離開,他都不遠不近地跟着王柏。
王柏進了學校大門,楊清至才停下來,看了一會兒,半晌後收回傘,拿着滴哒雨水的傘坐進髒兮兮的雪佛蘭裡。
好像搞砸了,不過沒關系,明天王柏還要回家拿東西,那他把鑰匙扔河裡再去搶了王柏的就可以了。
這樣一想,日子仿佛又充滿了陽光。
于是楊清至側身垂頭點上一更煙,極其平靜地發了條語音:“王柏,你先回去休息,淋了雨最好喝包感冒藥,你把我給你的那袋備用藥找出來,照顧好自己,我們明天再好好說話。”
“畢竟你那個學校就像監獄,門衛不讓外人進去,你一進去服刑,我就隻能像個那什麼石一樣。”
想到那句“你聽不懂人話的樣子真惡心”楊清至閉了下眼睛,吸着煙罵了聲:“操。”他隻聽自己想聽的。
其實這倒是點醒了楊清至,他覺得自己有時候确實很難理解王柏話裡的意思,不過沒關系,王柏很會理解他的話,王柏知道他想要什麼。
——王柏瘦了。
楊清至扔下手機,靜靜發誓:明天一定得好好說話。
不然王柏就要永遠離他而去了,再也不會回家,再也不會乖乖聽他的話。明明之前還很乖。
想到這,楊清至微微反思了下,在他沒逾矩前控制欲爆發時,王柏的态度是順着他的、懷着感恩的,面對他的氣質至少是柔和的。
确定了自己不會亂說話的楊清至想了很久如何留下王柏。在思考搶鑰匙的可行性時,他已經洗過澡換新衣服拿了些簡便生活用品攜帶,把家門鑰匙扔下大橋,在車裡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楊清至請假等到王柏的時候,卻發現事情跟想象的有所不同。
楊清至靠坐在門口的樓梯扶手上,兩手插進褲兜,百無聊賴地發着呆。樓下的動靜早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耳朵裡分明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伴随着思考,緩緩把目光移過去。
王柏掃過他身上的制服——某家曾經入職的快遞外套制服,洗得幹幹淨淨,裡面一件黑T恤,下身軍綠色褲子。
王柏看見地上沒有煙蒂,周圍很幹淨,楊清至也是。
這棟窄小的出租區樓梯扶手都是鏽迹斑斑,隻有他們家門口不一樣,是被鋼絲球擦過的幹淨區域,方便人倚靠,垃圾也從未放在門口過。
楊清至有時候對細節的處理很到位,勤勞是他不足挂齒的優點,這麼多年來楊清至一直很相信自己的雙手。
他盯在王柏身後跟着的人身上,坐在扶手上的身子直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