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陰,鐘山之神,人面蛇身,劇毒,食之,塑骨生肌,斷肢亦能再生。
敖煜自吞下燭陰,隻覺體内如火炙般,絲絲縷縷,透過經絡體膚,侵入骨髓,有一條赤色火龍,如懵懂鬼影四下潰逃,嗚咽喑啞如泣如訴。
敖煜眼底映出赤紅焰火,眼前一片腥紅,雙目疼痛酸澀難忍,周遭事物頓時模糊不清,腦中疼痛欲裂,心口如有無數根彎曲鈎針,根根倒扣入心,萬劍穿心,莫過于此。
敖煜受不住此等苦楚,長吟一聲,身子整個兒扭曲作一團,直直朝着山體撞了過去。
依稀聽得山體撞裂的聲音,隻因身子虛浮,五感皆受疼痛幹擾,似是聽得有人喚他,忽覺得身上一涼,心中灼熱之感立消,沁沁涼意自背部緩緩湧入。
敖煜定了定神,“小白?”
白素貞雙掌貼于敖煜背上,内力正源源不斷輸送進敖煜體内,那内力猶如一條水龍,緊緊纏繞住燥動不安的赤色火龍,丹田之内原是沖天烈焰,赤紅如血,水龍與火龍交織糾纏,雙雙潛入烈焰之中。
敖煜正調息間,就聽白素貞急道:“不要枉動真氣。”
敖煜阖目凝神,丹田烈焰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平靜青綠的一鏡湖面。
微風拂過,湖面星星點點,如璀璨晶石;而湖面之下,水龍漸潛直至消失,火龍似是被縛住般,困于湖底,驟然間,水龍從天而降,整個兒将火龍吞入腹中。
眉心微涼,有股綿軟力量徐徐而入,水龍從湖心躍起,在湖面上空不斷盤旋,原本光潔的龍面長出兩根潔白柔嫩的犄角來。
正連連驚歎間,眉心那股綿軟力量驟然消失,水龍漸現燥亂,腹中火龍漸現漸消,敖煜催動内力,靈台一轉,似與天地之間,張起巨大的透明帷帳,将火龍死死困于湖面之下。
白素貞歉然道:“是我不好,如若不是半妖之體,九天玄元大法應能助你重新生出龍骨。”
敖煜聽她語聲低微,心底起了擔憂之情,睜眼看時,見她盤腿坐于身前,一隻手撐地,一隻手捂住心口,嘴角還留有殘血,月白色漢服上亦是血迹斑斑,一張俏臉蒼白如紙,眼睫低垂,唇色烏青。
敖煜眼中盡是疼惜之色,柔聲道:“沒有關系,隻需稍加時日,靠我自身力量亦可自行修成。”
起身扶住搖搖欲墜的白素貞,忽地想起什麼:“你與那燭陰交手之時,身已染毒?”
白素貞低聲道:“不曾對她設防,中了招了。”
“現在感覺怎樣?要不要緊?”敖煜既有責怪之情又暗帶自責之心,“本是半妖之體,妖元受損,現下中了燭陰之毒還擅施九天玄元大法,你真真是不要命了。”
白素貞狡黠一笑,“東海龍族的人情,可不得抓緊賣,這樣救命的機會可不是時時有的。”
“都什麼時候了,還這樣奚落人。”敖煜嗔怪,目光四下一掠,眉峰微皺,“現下時辰尚早,我們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想辦法把你身上的毒先解了。”
他們不知,在他們頭頂不及盈寸之處,正立着一個容顔姣好的紅衣女子,那女子懷裡抱着一隻黑灰相間的狸貓,腳邊李九封住了嘴,正‘唔唔唔’地掙紮翻滾。
紅衣女子沒理會李九,隻是看着敖煜的臉出神,眼眸亮若星子,唇角綻出溫柔笑意。
直到敖煜扶起白素貞往山垭而去,她才歎了一口氣,喃喃道:“真的是很像……纓兒,若是你還在,見他長成這般定也是歡喜的,果真是故人之子有故人之姿。”
* * *
有一段時間,李九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直到在洞府裡見到同被縛住的白福。
火舌噴出的刹那,白福便知今日在劫難逃——三昧真火,那是連黑白雙煞都受不住的。
沒有呻吟,痙攣,戰栗,也沒有想象中的在撕心裂肺中死去,元神開始渙散時,他便隻覺得身體一輕,就到了這個山洞,
凹凸不平的地面及石壁,炷台上亮着油燈,石床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洞外沒有樹,陽光撒在地上,一點陰影都沒有。
八仙桌旁,坐了一個紅衣女子,正聚精會神地撥弄懷裡的狸貓兒,貓兒打着呼噜,耳朵自然放松,尾巴緩慢而大幅度地搖動。
候了半晌,見那女子沒有理睬自己的意思,氣沉丹田,調息靜神。
恍惚中,依稀感覺女子出去過。
“白福,白福,你沒死啊,太好了,太好了。”李九心裡先是一驚,接着又是一喜,連驚帶喜的聲音都帶着哭腔。
“李九?”白福疑心是自己看錯了,使勁睜大眼睛,見真是李九,下意識問道:“你怎麼也在這裡?白娘娘和敖煜呢?”
又朝八仙桌看過去。
紅衣女子坐在那裡,懷裡抱着狸貓兒,纖細白嫩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着貓兒油一樣的背毛。
李九也朝八仙桌看過去,表情有些奇怪,忍不住開口道:“你是誰?抓我們做什麼?”
那女子手上動作不停,隻淡淡道:“看你們道行,應該算半個鬼仙,怎麼長了個豬腦子?私闖仙家聖地,自然是抓來受罰的,難不成是請你們來赴宴?”
李九一愣,心虛道:“你是騰蛇?騰蛇怎麼長這樣……”忽地意識到失言,趕緊閉嘴。
騰蛇的手微頓,眼眸深處漸漸升起不一樣的光亮,她看着李九微笑:“那我應該長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