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孟亦非頭戴紅花,一身黑衣,大剌剌提着酒壺走進大堂,直直看向堂中央站着的李青蓮。
大堂忽地靜下來,隻剩下一旁的刀劍交擊之聲。
那新娘見招拆招,腕間兩把薄如蟬翼的刀片被她使得無比靈活,輕松以巧勁擋住了林絮的輪番劈砍。
就在兩刀相交之時,她湊近林絮身側,低聲快速道:“你知道的,我的目的不在金玉山莊。現如今最大的威脅是李鶴行,你我不如停戰,瞧瞧這兩人會鬧出什麼來。”
林絮心知她若不想暴露,方才隻需稍稍扮弱即可,根本犯不着與自己動手,估計是真的另有所圖。
這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她未作一聲,隻趁勢後退數步,擋在了金氏夫婦身前。
大堂内霎時一片死寂。
李青蓮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行禮一笑道:“兄台,你認錯人了,在下并非是你口中說的什麼五弟。”
話音剛落,兩封沾了紅印的信紙便飛到了他腳下,一張是‘絲雨’的構造圖紙,另一張是飛羽閣的采購清單。
“這東西的構造原理跟‘鐵樹銀花’一樣,天底下除了你,還有誰能想出這樣奇巧的機關?”孟亦非掃了一眼紅綢高挂的婚堂,神色複雜地看着他,“李鶴行,你到底在幹什麼?”
事到如今,确實是瞞不過去了。
李鶴行暗歎一聲,正想開口,突然發現一處不對勁,皺眉問道:“你見過‘絲雨’?”
孟亦非從懷裡掏出那暗器,和着白帕一起丢到了地上:“那日你蒙面刺殺金二小姐時,用的不就是這個麼?”
一根鋼刺,數枚毒針,确實是他的傑作。
李鶴行一頭霧水,疑惑道:“我什麼時候去刺殺金含……”
話音未落,他便反應過來,雙手握拳,咬牙切齒道:“好啊,原來你早就想除掉我了。”
“是他讓你在酒中下藥的對不對?”李鶴行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死死地盯着她,目中兇光盡露,“他設的一手好局啊!你這樣替他賣命,就不怕有朝一日兔死狗烹?”
“少拿我與你相提并論。”新娘使勁推開他,理了理被抓皺的喜服,快意地看着他憤怒跳腳,“兔死狗烹?你當初與門主聯手害你兄弟時,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
李鶴行怒不可遏,還想再說,卻聽得身後的孟亦非一聲暴喝,震得他渾身一顫:“你竟然真的背叛了君子堂!”
“君子堂是哪個門派?我怎麼沒聽說過?”圍觀的人群中,一少年聽到此處,好奇問道。
“你們這些少年人不知道呀,君子堂當年一統江湖,可是赫赫有名的第一門派!”一老婦見這二人對峙,生怕禍及到自己,卻又藏不住話,便蹲下悄聲說了起來,“十二君子分管君子堂,也是當年叱咤江湖的風雲人物。”
李鶴行聽着周圍人的議論,忽地回想起了往昔酣暢淋漓的歲月,他沉默一會,幹脆利落地撕下了假面,陰森森笑道:“什麼狗屁君子堂,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人皮面具下是一張中年男人的臉,約莫四十歲左右,皮肉略微松垮下來,眼角藏了細密的皺紋。
正是十二君子之一,‘玉堂春’李鶴行。
看到這一幕,那錦衣公子狠狠一顫,雙手控制不住地握上了劍柄。
隻見李鶴行将那面具擲到地上,和着那兩張書紙一起踩了,惡狠狠地說道:“沒錯,當年就是我與無憂門主裡應外合,殺了王九他們。”
“為什麼!”孟亦非聽到他親口承認,先前的幻想瞬間如泡沫般破滅,眼含熱淚,質問道,“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是十二君子,是這江湖的治理者,那便理應是這江湖的人上人!”
他面肉扭曲,低下頭來醉心欣賞自己的雙手,眼中盡是貪婪的火焰:“僅憑我們十三個人,便能一統江湖、号令天下,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榮耀啊!古往今來有幾人能做到?”
“可那個蠢蟲,卻天天說什麼江湖平等、天下同心,我們隻不過是保護他們的柱梁。”李鶴行面色一沉,多年的不平湧上心頭,化為句句怨言吐露出來,“哈!我們當年辛辛苦苦打下的江湖,功成後卻不享受,依舊像從前一樣做牛做馬,憑什麼?”
李鶴行圍着堂内轉了一圈,看着他們臉上形色各異的神态,最後踱步到孟亦非面前,指着那些人輕蔑一笑道:“這些人沒本事做到的事,我們做到了,難道不配得到他們的尊崇供養,享受那滔天的富貴和權力嗎!”
孟亦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顫聲道:“君子堂已是第一門派,堂内的陳設精美、菜肴豐盛,吃的住的都比我們以前好多了。黔州、嶺南等地的事務又都由你安排處理,還不夠麼?”
“我與無憂門合作,好歹還有幾十名手下供我打發使喚,而在君子堂卻反而像個騾子一樣整日忙碌,不是處理這個就是解決那個。這算個什麼狗屁權力?為那些人奔波勞碌的權力嗎?哈哈!”
“我讓他們往東,他們不敢往西,還得跪下來讨好我,這才叫權力!”
聽完這一番話,孟亦非心頭大震,踉跄幾步扶住了旁邊的梁柱,低低笑了起來:“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看來當初的誓言,都是你的違心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