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見婉兒脆弱的一面,是第二年春,我同往常一樣與婉兒吃糕點,我笑着說:‘婉兒,你昨天下的那盤棋可真好,這糕點是新鮮哪來的呢,好吃吧?’自己剛要伸手去拿,婉兒握住自己的手腕,‘嗯?’卻見她捂着肚子,一把推翻桌上的糕點,随後往一側倒去,倒在地上,口中大口湧出鮮血,我害怕極了,把她扶到床上等着太醫,用手絹不停擦拭着,怎麼也擦不完。”
“‘婉兒,你……你不能死啊……’那時我不要她死,連手都是發抖着的。”
“我在外等着,等到深夜,等到無人時,我再來看婉兒。”
“她躺在床上,眉頭緊鎖着,應該是做着噩夢,我想着家母在兒時哄我的童謠,輕拍她的肩,開口唱。”
“‘孩子啊,莫要怕,母親啊,在這裡,莫怕離家千萬裡,等着娃娃歸……歸家啊,莫要哭,母親啊,愛着你,莫管遙遙路途長,念着娃娃名……’”
“但我唱着唱着,卻留下一行淚,原是我想家了。”
“在婉兒呼吸變得平穩後,我就走了,想着今已離家許久,也未曾見到家父家母。”
“我沒去打擾婉兒,等她好,她來找我,拿出一枚玉佩,她說:‘阿溪,我都聽見的,你的聲音,你的哭泣。’我說:‘這枚玉佩是給我的?’婉兒點頭,說:‘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把這一對中的一枚給你,許平安的。’我把那枚玉佩存放得很好,每天都擦着。”
“等陛下查出下毒之人,是一個貴人,陛下把她拖到婉兒的面前,她一看到婉兒就拼命磕頭求饒,說:‘玉妃娘娘,是我執迷不悟,受人蠱惑,别殺我,别殺我啊……我父母早逝,家中還有一個生病的阿姊……’她磕得額頭都流出血,不停流着淚,婉兒看着那人,長歎一聲,說:‘罷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放過她,問婉兒說:‘婉兒,你怎麼放過她了?’婉兒說道:‘人都不容易,我還記得她,選秀時刁難過我,我記得清楚,每次卻總狠不下心……’她安慰一樣,摸了摸我的頭。”
“她被她自己困許久了。”
“婉兒因為這件事,陛下對她有愧,她不在乎,誕下一子,偷偷把這個孩子送出宮了,我見過那孩子,是個男孩,他的頸後有一顆紅痣,還放着一塊牌,刻着‘陽’一字。”
“我想,我會和婉兒一直好下去,卻沒料到,皇後娘娘那日找上我,開口說:‘我需要你幫我的忙,幫我毒殺玉歸婉。’我的手僵住,她滿滿都是威脅的語氣,說:‘你的爹娘可都在我手上,想想權衡利弊,玉歸婉的家族已經衰敗,陛下不會再管她了,與其蹉跎一生老死宮中……’可我下不去手。”
“皇後娘娘輕輕說道:‘你若不答應,你的爹娘,怕是死無葬身之地,我能夠做到的事情比你想象的……還要多。’我的确怕,一邊是親人,一邊是她。”
“皇後娘娘說給我思考時間,但她自己卻先動手,我親眼看見她的婢女把鶴頂紅下在湯中,我連忙寫了封信,讓自己的貼身婢女給她送去,她終是沒喝那湯。”
“可也該輪到我,我要保住爹娘的命,就必須按皇後娘娘說的,她說會處理好一切,那日,是秋至,沒有桃花,還是吃糕點,我看着她吃下,甚至還說這糕點很甜,下一秒就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不敢看她的眼,但我又看向她,我也知道這是最後一眼,待我極好之人,死在我手中,多恨一點我,不要心腸再那麼軟。”
蓉辰溪面無表情地說完,仿佛在講别人的故事,絕不是表面這樣。
聽完,南山才說:“玉妃娘娘聽許久,她知道了。”蓉辰溪微微擡頭,問:“何處?”南山退後一步,讓開一條通往外院的路。
蓉辰溪身子虛弱,但還是走到門口處,一陣風吹過,替她擁抱她。
南山看着蓉辰溪,行一禮,對葉無憂說:“葉姑娘,我們走吧,玉妃娘娘要去何處,要找誰抱怨,是她自己因果。”
南山把玉佩拿出,與葉無憂手中那枚并佩在一起,接觸的一刻,那枚血污的漸漸變回原來的純淨。
愛是能洗滌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