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榮着的眼球咕噜噜轉了兩圈,他就算再不聰慧,也知曉此事的嚴重性。父親可是對他千叮咛萬囑咐萬不可說出實情,并讓他每日練習說辭,以應對上頭的審問。
如今夏谙霜來到了府上審訊他,也不枉費這幾日父親讓他練習的口供了,他讀書時都未曾這般認真過。
将晨時背誦過的說辭在腦中回憶了一番後,趙榮着自信開口:“殿下有所不知,劉文康那小人陰險至極,東窗事發時,以彈劾父親作為威脅,要求父親尋一子為其頂罪,并答應父親,三日内便可将人撈出。父親無奈,隻好讓草民前去頂罪。”
“哦?”夏谙霜聞言挑眉:“可半月前趙侍郎對本宮說的可并非是這套說辭。你認為,本宮該信誰的呢?”
半月前她去戶部詢問趙宏盛時,趙宏盛告知她的可是趙榮着交的狐朋狗友将其騙去頂罪。
不過,若趙榮着還要用這套說辭,可真要找個替罪的“狐朋狗友”出來了。現如今趙府已是自身難保,各官員皆睜着眼睡覺,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查到與趙家有牽扯,又有哪家少爺願意充當這番話術中的“狐朋狗友”呢?
趙宏盛早就将那日之事告訴過趙榮着,因此趙榮着早就對夏谙霜的審問進行了演練。在演練中,趙榮着就曾預想過夏谙霜會問出這個問題。于是他腦中回憶着标準答複,不卑不亢答:“殿下有所不知,父親那般說辭是萬不得已,隻為自保啊。那套說辭是曾經劉文康教授父親的,要求父親以此套說辭蒙混過關。殿下詢問父親當日,那劉文康還未被刺殺。父親知曉劉文康的能耐,認為劉文康既能将草民救出,那也定能将自己救出,于是隻好按照劉文康預設的說辭答複,說是草民交友不慎,被騙着頂了罪。現下劉文康已死,草民這才敢說出實情。”
“是麼,那你們趙氏父子倒是無辜的了。”夏谙霜雙手抱胸,擡着下巴從高處睨着跪在地上的趙榮着,戲谑道:“你們這一家子,不去戲園唱戲倒是可惜了。”
話音剛落,趙榮着就立刻做出一幅委屈狀,也不顧自己是身高八尺的堂堂男兒了,淚水瞬間糊了滿臉,大喊“冤枉”:“殿下,您要相信草民啊,草民不敢欺君啊!此事,父親确實無辜的!”
夏谙霜确信了趙榮着定是聶氏親生的了,這哭弱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她嫌惡地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後退一步:“好,那你倒是說說,劉文康要因何事彈劾趙宏盛?”
“回殿下,是父親的風流事,并非什麼大事。”趙榮着擡起眼小心翼翼瞧了夏谙霜一眼,繼續道:“父親前幾年在京中養了個外室,因是從青樓中贖出來的,礙于家族臉面并未納妾,而是養在京郊。前陣子那外室竟懷了身孕,屢次鬧到府上來,要求父親給她個名分。這事被劉文康知曉了,主動助父親擺平了那個外室。
此時雖并非大事,但說起來到底不光彩。父親在朝中有一定地位,若劉文康彈劾此事,未必會沒有影響。”
夏谙霜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那好,那現在就派人去将那外室請進府中對峙。”
“殿下有所不知,劉文康替父親擺平了那個外室後,京城便再未出現過那外室的身影,劉文康也并未告訴父親他是如何處置了那個外室。”
夏谙霜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好!好啊!”
趙榮着被夏谙霜這一舉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悄悄擡頭,小心詢問:“殿下,草民愚鈍,不知殿下所謂的好是指何事?”
“何事?”夏谙霜收了笑容,居高臨下看着趙榮着,面露疑惑:“你為本宮講了一出這麼精彩的戲,還不夠本宮說兩聲好嗎?”
她語氣平靜,聽不出脾氣,仿佛是真的在困惑趙榮着為何會問出這般奇怪的問題。
趙榮着卻被夏谙霜的語氣吓得心跳都漏了幾拍,他忙低下頭,努力壓制着顫抖地身子,盡量保持語氣的平靜,問:“殿下,草民并無半點虛言,句句屬實啊!”
夏谙霜蹲下身,雙手搭在雙膝上,臉頰靠在左手的手背上,歪着頭望着面前抖成篩子的趙榮着,做出一幅幼兒求知之态,疑惑道:“可是本宮未曾說過趙宏盛對本宮的說辭是你交友不慎呀,你是如何認定的呢?”
話音剛落,趙榮着顫抖着的身子立刻僵住了,一滴冷汗順着他的面頰滴落在了地上,洇到了大理石地面的縫隙中。
房中一時無人說話,伺候的婢女們都放輕了呼吸,盡量降低自身存在感。
夏谙霜不急,就靜靜看着趙榮着的反應。
趙榮着這輩子都未曾經曆過這般緊張的時刻,汗珠不停地從他臉頰滑落,滴在大理石地面上,形成了一小片水窪。
半刻後,他才顫聲開口:“是父親告知草民,可是草民記錯了?”
“嗯,”夏谙霜微微點了點頭:“趙宏盛對本宮的說辭是受了劉文康的騙,真以為投毒之事是你做的。他正好想借此機會曆練你,讓你長個教訓,這才未曾第一時間未替你伸冤。”
趙榮着讀書時就很少思考,此時更是被夏谙霜牽着鼻子走,懷疑起了自己背的說辭是否背錯了。
他悄悄擡眼瞧了眼夏谙霜,見夏谙霜一幅遊刃有餘的模樣,便更加懷疑自己了。于是慌亂改了說辭:“對,草民記錯了,父親是被騙了,誤以為草民真的投了毒。草民平日撒謊成性,盡管将真相告知給了父親,但父親并未第一時間相信。”
“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草民發誓,此話絕對當真!”說着,趙榮着慌亂舉起了手掌,伸出四指,做出了一幅起誓狀。
“是麼。”夏谙霜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稍微發麻的手腳,輕聲道:“可是,方才的話是本宮編纂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