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七半推半就地被娃娃們拉出去玩了,半大小子和一群矮蘿蔔頭熙熙攘攘地擠在一塊。
何婆婆不得不給這些精力旺盛的娃娃們讓路,自己這把老身子骨若是被他們不知輕重地撞一下怕是要十天半個月都出不了門了。
鬧騰鬼們一走,青梧巷便安靜了許多。
何婆婆打量着面前這間鋪面,綠藤爬滿了白牆,臨近年節,大門左右兩處已挂上了喜慶的紅燈籠。冷風一吹,竟然從鋪子裡吹出一股又香又甜的暖風。
黃掌櫃趁今日沒客,特意買了幹果年貨,做了一闆熱騰騰的八寶甜酥,趁熱拿了長刀往下一切,嘎嘣脆的幹果便被分成了兩半,琥珀色的酥糖黏着小碎粒,十分誘人。
遲遲幫忙拿了一滿簸箕的酥糖上二樓晾幹,下樓時才發現門口有來客,十分熱情地迎了上去:“婆婆是來請說親的嗎?”
說親即使讓冰人介紹相親的意思。
遲遲對這行不感興趣,在冰人館呆了這麼久了也沒學會多少行當話。
何婆婆搖了搖頭,拿出小紙條遞給了她。
遲遲一看這小紙條便知這婆婆來意了,沒辦法,她家小姐寫字稀爛稀爛的,這紙條還是她幫着寫的呢。
小丫鬟動作很快,把何婆婆引進客廂,又靈巧地上了熱茶酥果,不一會又把小姐叫來了。
白雲起在踏進客廂的前一秒把嘴裡香酥的麻花咬碎咽下,坐下後先喝了口茶水清清嘴,看得遲遲嘴角一抽,默默合上了廂房木門。
似乎是從冰人館在将軍那掉馬(她學小姐的用詞,莫名合适)後,她家小姐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不僅不愛裝端莊了,就是在外也随性了許多,方才她去叫人時還看見小姐偷摸進廚房撈零嘴吃。
真是越來越像小姑娘了。
何婆婆等着小年輕開口說話。豈料這人一進來就捧着茶杯咕噜噜地灌,活像是沒喝過自家茶似的。
不太穩重。
“不好意思哈,方才被糖糊了嗓子眼。”喝完一杯,白雲起自顧自的又續了一杯熱茶,這才捧着暖意融融的瓷杯談正事。
“上次多謝婆婆送信提醒,若是沒有那封信,冰人館怕是會被打得措手不及。”
上次冰人館被流言誣陷,她遲遲不反擊,等的便是何婆婆送來的時機。
何婆婆淡淡道:“就算沒有老婆子的通風報信,夫人不也準備好了對策嗎?”
當初她本無意插手韓李二人與冰人館的争鬥,就連她們多次相邀也都稱病拒絕了,隻是後面實在看不過去那流言蜚語污蔑才出手略加提醒。
至于後面肯到官府作證,也是那位年輕将軍來請的,雖說那人并未以權壓人,但她多少的得考慮冰人館與那将軍的關系。
不是她這獨門獨戶老冰人能惹得起的。
白雲起被看穿了計策也不惱,又道:“做這一行的少不得研究律法,但婆婆知道我這裡是半路出家,沒個老行當帶着,有時也想不到婆婆這樣周全。”
雖說她早就準備研究大啟的婚姻律法,但這裡面的門門道道衆多,婚姻律法又時常和戶籍律法相關聯,她也不是專業的,難免有失。
那日随着娃娃們送來的提醒可真謂是及時雨,立馬給她指明了方向,找到反擊措施。
因此,這次想擴張人手、增收冰人時,她首先便想到了這位何婆婆。
不論其他的,隻說是品性便已是難得。
京城的市場大、冰人衆多,但在他們被誣陷時大多也隻是冷眼旁觀,少數還參與了韓、李二人的陷害計劃,被官府調查一并拿下。
不論何婆婆是何原因出手相助,幫了就是幫了,論迹不論心。何況她在作證之時還想着幫被誘騙利用的娃娃們脫罪,更是難得。
“我打算将冰人館做大,最好是能統一行業規範,省得再有些貪财的同行為利害人、辱沒名聲,若何婆婆願加入,想必我這計劃便更加妥當了。”白雲起說起自己的計劃,直言不諱,也是一點也不怕這位拒絕再反手賣了她。
何婆婆也是很困惑,她不過就是在力所能及之處幫了一個小忙,并未有話本裡描述的那般扭轉乾坤、非她不可的能力,這人為何這樣相信她?
“婆婆就算不信自己的品性,也該信一信我的本事,我看人可是很準的。”白雲起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一點也不害臊地推銷自己,“婆婆若是不信,隻管跟冰人館一段時間便知了。”
不普通且自信。
何婆婆聽得腳趾扣地,像是在替這人尴尬,努力轉移話題:“老婆子習慣了獨來獨往的,不想受條條框框的拘束。”
“這世道自有自的處事之處,何況我想訂下的規矩也隻是針對個别壞了一鍋湯的老鼠事情,我相信以婆婆的人品是不會被這拘束的。”
俗話說,沒點你就激動便是有鬼。反過來說,若是從沒動過那些壞心思,規定處罰于你來說也若空無一物。
廂房裡靜了許久。
樓下,長安聽說要有新冰人加入了,又是好奇又是不服,帶着遲遲輕手輕腳上樓找到位置,一起貼在門闆上偷聽。
當小丫頭聽到美人嫂子勸告的話時忍不住拍腿叫好。
說得太對了,嫂子就像話本裡的主角那般一出口便讓人拒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