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常笑容甜美地跟老闆道謝。
“錢我直接轉你微信啊。”
老闆翻他一個大白眼：“去去，還跟我談上錢了！”
“這不今天帶人來了，要我自己來肯定不給你錢——飲料算你請的還不行嗎？”
老闆直接不理他，回前台坐着看電視劇去了。
李學常也不再說什麼，分給王逸一碗米飯，招呼他：“吃。”又問，“看點什麼嗎？”
王逸在食堂吃飯是沒這個條件的，三中食堂沒椅子，學生都站着，據說以前有椅子，後來學生總拿椅子打架，學校就給撤了。
總之是，王逸挺長時間沒看點什麼了，也不知道該看點什麼。
王逸老實道：“沒什麼想看的，你要看什麼就放吧，我跟着看兩眼。”
李學常就随便點了個綜藝放起來了。
王逸掃了幾眼，發現是個外國的綜藝，說的話他聽不懂，看字幕沒有上下文又覺得模棱兩可。
“這什麼節目？”
“相親。”李學常說，“男的和男的相。”
“啊？”王逸吃了一驚，不怎麼好意思看了，但又忍不住好奇一直瞥過去。
知道是相親就能看明白了，一開始似乎就是介紹點個人情況，跟《非誠勿擾》沒什麼區别，但個人情況之後，展示嘉賓的視頻裡就出現了相當多的身材展示環節，鏡頭甚至不止一次掃過在國内不僅不能播還要給打碼的部位。
“我操。”
王逸飛快地收回視線，局促的樣子把李學常逗得直樂。
“你……你不是……”
王逸看看飯，看看老闆，再看看李學常。
“你不說你其實喜歡女人嗎？”
“以前是吧，現在也拿不準。”李學常說，“我要是純喜歡女人，肯定不能跟趙全親嘴，更不會跟他去開房吧？”
“那你看這個……”
“了解一下啊，看看别人是怎麼回事。”李學常伸手戳了幾下屏幕，換了往前的一期，然後把進度條拉到中間的位置。
“你看這個人，他的親友應援視頻裡，這個女的，其實是穿裙子的男人。”
李學常凝視着屏幕，語氣中有一絲迷茫。
“我翻牆去看了他的ins，他穿裙子是因為，他的心理認知其實是女性。但我……”
王逸聽明白了，李學常是試圖找到一個與自己相似的同類。
這一刻，王逸心中燃起了對李學常的好奇。
李學常對自己的性别沒有不認同，不是出于愛好穿女裝，不是天彎。
那究竟是什麼造就了李學常？
心裡揣着這個問題，一直到吃完飯散步回學校，王逸都忍不住偷偷地去看李學常。
他很快發現，剛出麻辣香鍋店的時候還好，但是越靠近學校，李學常的步伐就越優雅，甚至能看出明顯的偏向女性體态。走到一半，李學常問王逸：“抽不抽煙，要不要來一根？”
王逸不常抽，但也不是不會，看看左右無人，就說：“來。”
李學常便給他遞了一支，王逸接過後，不禁愣了下。
“你這是……”
“女士煙。”李學常說，“草莓爆珠的，行嗎？”
“行。”王逸說，“借個火。”
李學常從右口袋裡摸了個打火機給王逸，又從左口袋摸了個打火機，給自己點上了。
草莓味的煙霧，輕薄甜美。透過那一點白日裡的朦胧，王逸終于捕捉到李學常身上的微妙。
一般來說，他們這個年齡段的女生普遍埋頭在學習和考試，就算是三中這樣沒多少人學習的混亂環境，那些不學習的女生也在打架，争老大，偶爾談個轟轟烈烈的戀愛。
抽煙的有抽女士煙的，就有瞧不上女士煙甜膩，覺得抽起來沒勁，商家想賺女人錢想瘋了，細煙就細煙還女士煙有病的。愛漂亮的也對美有自己的理解，有人塗深邃的眼影和張揚的口紅，也有人隻抹粉底或者幹脆素面朝天，然後配上精緻的發圈發卡，打兩個耳洞，在校服上畫圖案，把肥大的褲腿縫得纖細一點。
總之各有各的精彩，唯一的共性可能就是讨厭青春痘和黑頭，至于其他的，除非本性文靜，否則對所謂的文靜不屑一顧，有相當旺盛的生命力。
而李學常，當展露“女性”的一面時，他幾乎是嚴格地按照最刻闆認知的女性要素來要求自己，留很長的頭發，邁緩慢的步伐，說話輕聲細語，疲憊隐忍溫柔，簡直是扮演了一朵精緻的花——至少王逸認識的女性沒一個像李學常這樣。
王逸很突兀地問：“你不累嗎？”
李學常不解地睨了王逸一眼。
“什麼？”
“你高三啊。”王逸說，“要學習，要經營賬号，現在還要應付趙全吧？你不累嗎？”
李學常無所謂道：“三中這個環境也讓人累不起來啊。”
“你大學準備往什麼方向發展？”
“還沒想……你有方向？也對，你本來已經高三了。”
“之前想念金融。”王逸說，“接我爸的生意。”
“哦？看不出來，你是個富二代？”
“沒那麼誇張吧，就家裡也算有錢。”
“這話别亂說。”李學常提醒他，“今天讓人知道，明天就有人堵你收保護費。”
王逸不屑：“我看起來那麼弱？”
“跟你弱不弱沒關系，不遇上麻煩還不好？”
“我打得過。”
李學常警告：“你别當他們拿刀是吓唬人用的。”
王逸隻能聽了。
一根煙抽完，兩人也到了校門口。
王逸舔舔嘴唇，冷不丁道：“其實我回這邊念書是因為我爸出軌了，他把那小三帶進家裡，還跟人家有個十三歲的孩子。我媽在和他打官司，把我送到這邊來，既是不想耽誤我念書，也是怕我爸拿我打親情牌。”
李學常轉臉看他，挑了下眉毛。
“想跟姐姐傾訴一下？”
王逸撇開臉：“補你一個笑話。”
“笑不出來。”李學常說，“我爹也不算什麼好東西。”
“啊？”王逸眨眨眼，“你爸也出軌了？”
“你還欠我一個笑話。”李學常沒接茬，“跟比慘一塊下次聊吧。”
他一拍王逸肩膀，轉身去了學習班教學樓。
王逸久久地看着李學常的背影，草莓爆珠的味道還停留在味蕾上。直到保安開窗戶問他站那兒幹什麼呢，他才回過神，加快腳步往普通班教學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