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身體評估和各項檢查确定做手術不會發生任何風險後,楚亦瀾被推進手術室,冰冷的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像是一道無情的屏障隔絕了沈應霖的視線,之前重重的憂慮在麻醉藥注入身體的那一刻全部化作烏有。
沈應霖焦急地在外等待着,即便知道楚亦瀾能夠撐過去,那雙漆黑的眼睛仍舊緊緊的盯着手術室的門,視線仿佛能夠穿過它看到裡面的一切,就像七年前在九院一樣,身處絕境還能絕地反擊。
從耿嚴問完他對楚亦瀾究竟什麼心思後,沈應霖陷入了很長時間的迷茫,直到看到懷着别人孩子的白朔雁時,查出蕤雪族所有的秘密,知道白朔雁并非蕤雪族族長的時候,他才開始悔悟。
或許之前真的是将楚亦瀾當做白朔雁的替身,可随着時間推移,二人之間的羁絆越來越深,他也愈發放不下楚亦瀾,更清楚自己對白朔雁究竟是感情還是責任。
(七年前)
沈應霖拿着所有證據趕往療養院的時候,坐在輪椅上的人這麼問他,“沈應霖,知道我不是蕤雪族族長,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族長候選人卻一直都在騙我?”
“我也隻是想要找個能庇護我的人罷了。”白朔雁無奈一笑,低頭撫摸着已七個月的肚子,“身為異類,不找個靠山在這個會吃人的世道裡該如何活下去呢?我一直以為你會是我永遠的靠山,可我也很清楚沈家家主從來都是為了守護蕤雪族族長而存在,當你知道我不是族長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會離我而去,所以……”
“所以在沈家遭難的時候,你不得不背叛我,舍棄我,投入宴非昂的懷抱?”沈應霖冷漠的瞥了眼他的肚子,“可惜你千挑萬選的,還是選錯了人。”
“是啊,我們都選錯了人。”白朔雁認命的歎口氣,“我好像還欠你一句抱歉,為了向宴非昂投誠傷害了你,辜負你一片真心,讓你一直活在謊言裡,這麼氣勢沖沖的過來找我,你也應該很後悔将我換回來吧?”
沈應霖抿了抿唇,良久,沉聲道:“他是你弟弟,你不該這麼冷漠。”
“自身難保,難道你還奢望我能做點什麼嗎?”白朔雁扯了下唇角,要笑不笑的眼底一片涼薄,“聽說你阻止他報仇,還将他帶去九院關起來,你這麼對他,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真是可悲啊,上一輩的命運在我們身上重演,認錯人,愛錯人,走上了與他們相同的道路,這個世道容不下我們,或者這真的是蕤雪族人逃不掉的厄運。”
白朔雁擡起頭望着湛藍如洗的天空,重重的歎口氣道:“沈應霖,如果有機會麻煩你替我跟他說一句抱歉,但是我永遠也不想見他,他也一定不是很樂意見我,從出生就經曆過生離,如今就别再經曆死别了吧。”
沈應霖望着被推走的男人眼睛紅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來,腦海裡閃過的全是楚亦瀾的臉。
信息錯誤,白朔雁不是蕤雪族族長,不是他要守護的人,而那個真正應該被他放在心尖兒上守護的人卻被他送給宴非昂,在宴非昂手裡經曆長達一個月的非人折磨。
“我應該也有一個很可愛的孩子。”沈應霖隻覺得眼眶酸澀脹痛的厲害,他低頭看着發抖的雙手,笑的凄涼,“我親手,害死了我的孩子。”
知道真相後他甚至不敢再踏入九院病房大門,隻敢待在門口,通過那扇小小的窗戶望着裡面的人。
從小到大經曆不知道多少次的背叛、暗殺,多少次一腳踏進鬼門關,說他是從屍山血海上爬出來的惡鬼也不為過,他這些年來從來都沒有懼怕過什麼,可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害怕,恐懼,他想退縮,想逃走。
心有虧欠,便不敢再去看他,面對他,他甚至懼怕從楚亦瀾那雙原本溫潤明亮、璀璨如星的眸子裡看到無盡的冷漠、責怪、怨恨、痛苦、悲哀、凄涼……
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楚亦瀾被他毀掉了,被他親手毀掉的。
床上的人正望着窗外晃動的樹枝發呆,看到桌子上的飯菜沒有動過,沈應霖放在門柄上的手遲遲沒有按下去,他微垂眸子思考該如何跟楚亦瀾提起白朔雁的事。
聽到裡面傳來東西打碎的聲音,沈應霖幾乎是下意識的推開走進去,“怎麼了?”
楚亦瀾隻是覺得有點口渴想喝水,去拿水杯時不小心拉扯到傷口,手指一滑,杯子便掉了下去,好在裡面的水已經涼了,不然指定還會被燙傷。
楚亦瀾沒搭理他,重新換個坐姿,他仰在床上盡量不去觸碰到腹部的刀口,慢慢呼吸緩解着傷口的疼痛。
“喝水怎麼不叫人?”沈應霖重新給楚亦瀾倒杯溫水,瞥了眼桌子上的飯菜,眉頭不易察覺的皺起,“雖然你體質特殊傷口恢複很快,但你畢竟剛開完刀沒兩天,這些飯菜都是專門為你做的,多多少少還是要吃一點,餓着肚子難受的也隻是你自己。”
楚亦瀾凝眉冷嗤了聲,神色漠然的轉頭繼續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外面有什麼這麼吸引他。
沈應霖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也隻看到攀延到窗台的樹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