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漸深,茶幾上殘留的蛋糕散發着甜膩的氣息。允真收拾着餐具,細微的碰撞聲在安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清晰。崔玹碩依舊蜷在沙發裡,眉頭微蹙,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内心正經曆着一場無聲的風暴。
百日紀念的禮物……送什麼?
那些囤積的奢侈品在他腦海裡飛速掠過,又被一一否決。絲巾、香水、新季的包包……它們昂貴、精緻,卻像隔着一層玻璃櫥窗,冰冷而缺乏溫度,根本無法承載他此刻洶湧的心意。他需要一個容器,一個能盛放他所有無法言說的愛戀、掙紮、歉疚和渴望的容器。
就在這看似無解的焦灼中,一個念頭,如同深海中靜默已久的珍珠,緩緩浮上心海。它其實早已存在,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帶着未完成的棱角和尖銳的疼痛。
他想起了那首歌。《埋葬》。
那是在他們關系最微妙、最讓他痛苦的“好好想清楚”時期寫下的。那時,允真似乎察覺到了他超越友情的感情,開始刻意保持距離。那種疏離,像鈍刀子割肉,每一天都是一種煎熬。
強烈的傾訴欲和無法言說的痛苦,最終化作了旋律和詞句。
他記得自己是如何在深夜的練習室裡,借着昏暗的燈光,将那些幾乎要将他吞噬的情緒傾瀉在歌詞本上。清晨醒來第一件事是看手機卻失望于沒有她的問候;渴望一句“想你了”卻深知是奢望;必須隐藏所有悸動,戴上若無其事的面具;眼睜睜看着她收回曾經自然的親近,笑容和觸碰都變得吝啬……“以朋友的名義,太過生分”——這句詞寫下的瞬間,他幾乎能嘗到喉間的血腥味。
最深的恐懼是失去——“你曾經對我的愛意,我害怕會轉移到别人身上”。那是種滅頂的恐慌。
而卑微的祈求,則化作了副歌裡近乎呻吟的呼喚:“快給我打通電話吧 / 我隻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 曾經的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 / 離開我以後 / 我一直備受折磨 / 簡單一通電話 現在變得如此困難”。
那是他的淩遲,是他将最脆弱、最不堪、最絕望的一面,血淋淋地剖開,進行的自我審判。
Demo完成後,他把它存進了一個無人知曉的Spotify隐藏賬号雲端,像真的将那段痛苦“埋葬”了一般,再也不敢輕易觸碰。
戀愛中的推拉遊戲,誰不想永遠展示自己遊刃有餘、光鮮亮麗的一面?誰會願意把這樣卑微、狼狽、充滿不确定性和自我懷疑的真心,毫無遮掩地捧到戀人面前?
但此刻,面對允真,面對他們這來之不易、需要百倍小心呵護的一百天,玹碩有了這樣的覺悟。
他不要那些華而不實的點綴。他要給她看最真實的崔玹碩——那個在她面前會脆弱、會恐慌、會患得患失、會寫下近乎哀求歌詞的崔玹碩。他要将自己曾經最深的痛苦和渴望,作為愛她的證據,毫無保留地獻給她。這份禮物,不留任何餘地,是他能想到的,最極緻、最特殊的“真心”。
心意已決,那份焦灼感奇異地沉澱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悲壯的平靜和隐隐的期待。他睜開眼,看向廚房裡允真忙碌的背影,眼神變得異常深邃。
休息了兩天,在允真細緻的照顧下,崔玹碩的症狀終于明顯好轉,雖然身體還有些虛乏,需要休養,但檢測結果已經轉陰,讓他心頭的大石稍稍落地。
第三天清晨,允真需要返回工作崗位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照亮了空氣中細微的塵埃。玹碩看着她收拾妥當準備出門,心中卻像揣着一隻活蹦亂跳的小鹿——今天,正是他們秘密相愛一百天的紀念日。
允真前腳剛走,玹碩後腳就立刻行動起來。他聯系了信任的經紀人哥,讓對方開車帶他回了一趟組合宿舍。目标明确:取走他之前像倉鼠囤糧一樣買下的那些禮物——包裝精美的絲巾盒、沉甸甸的香水瓶、柔軟的衣物袋……大大小小的袋子幾乎塞滿了經紀人的手。經紀人哥看着這陣仗,欲言又止,最終隻是無奈地笑笑,幫他搬上了車。
回到允真的公寓,時間還早。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普通日子”的禮物暫時堆放在客廳角落,然後開始緊張地等待。
訂好的白色玫瑰花束準時送達,素雅純淨的花朵帶着露珠,散發着清冽的芬芳。他笨拙地将它們插進準備好的水晶花瓶,擺放在餐桌中央,成為整個空間最亮眼的焦點。
接下來,是最大的挑戰:晚餐。
牛排配意面,這在他有限的廚藝認知裡,已經是能拿出手的、相對看得過去的選項了。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上戰場,對着手機裡的食譜APP嚴陣以待。
處理牛排、準備配菜、煮意面、調醬汁……每一個步驟都進行得磕磕絆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不小心濺出的油點、對火候的迷茫掌控,讓廚房一度陷入小小的混亂。
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口罩下的呼吸也因為專注和緊張而略顯急促。
原本計劃的三小時,竟然被他一絲不苟地、分秒不差地填滿了。當兩塊勉強算得上“煎熟”的牛排和裹着濃郁醬汁的意面終于擺盤上桌時,他看着自己的“傑作”,長長舒了一口氣,又忍不住有點心虛。
時間指向允真通常下班的時間點。玹碩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擔心允真臨時加班,特意提前發了條信息:【允真呐,今天感覺好餓,特别想吃SS的漢堡,能幫我帶一份回來嗎?拜托拜托~】
這當然是個“煙霧彈”,隻是為了确保她能準時回家,不破壞他的驚喜計劃。
時針悄然轉動了90度。一切準備就緒。
那些堆在角落的“普通禮物”被他迅速轉移到陽台的角落,用厚重的窗簾仔細遮擋起來,确保不會被一眼發現。餐桌上,潔白的玫瑰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着聖潔的光暈,精緻的餐具擺放整齊,兩份努力擺盤過的牛排意面散發着混合着焦香和醬料的氣息。
玹碩仔仔細細地将餐廳和客廳再次消毒了一遍,确認自己轉陰後殘留的風險降到最低。他戴上幹淨的口罩,站在精心布置的餐桌旁,緊張感像潮水般湧來。
會不會太超過了?允真會不會覺得尴尬?這些準備……是不是太簡陋了?配得上他們的一百天嗎?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熟悉的電子鎖解鎖提示音——“滴滴”。
玹碩像受驚的兔子,一個箭步閃到客廳與玄關之間的視覺死角,屏住了呼吸。
“漢堡來咯~玹碩在嗎?” 允真輕快的聲音随着開門聲響起。她一手提着公文包,另一隻手果然拎着SS漢堡的外賣袋。
然而,踏入玄關的瞬間,她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
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熟悉的味道,但其中又夾雜着一股……清雅的花香?而且,室内的燈光異常昏暗,隻有餐廳方向似乎有微弱的光源。
她疑惑地換了鞋,往裡走:“人呢?不在家嗎?” 客廳空蕩蕩的。
“Surprise~ Babe!” 玹碩帶着笑意和一絲緊張的聲音突然從側邊響起,同時身影也跳了出來。
允真被結結實實吓了一跳,手裡的漢堡袋差點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