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湯飯解決了午餐，陽光從百葉窗的西側斜斜移入客廳，在地闆上拉長了光斑。

兩人窩在沙發上，投影幕布上光影流轉，是一部節奏舒緩的文藝片。

崔玹碩靠在允真身側的抱枕上，起初還強打精神試圖跟上劇情，但身體到底還未完全恢複，加上上午拼樂高耗費的心力，暖洋洋的陽光和允真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成了最好的催眠劑。

沒過多久，允真便感覺肩膀上的重量越來越沉，側頭一看，玹碩閉着眼睛，呼吸均勻綿長，竟是又睡着了。

光影在他年輕而略顯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睡顔褪去了舞台上的張揚，也少了清醒時的雀躍，隻剩下一種毫無防備的沉靜。看着還有些委屈。

允真看着他微蹙的眉頭在睡夢中漸漸舒展，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唇線依舊清晰而精緻。這幅景象，猝不及防地将她拉回遙遠的初三午後。

也是這樣一個陽光慵懶的下午，在舊家堆滿漫畫書的閣樓地闆上。練習舞蹈累壞了的少年崔玹碩，也是這般毫無防備地在她身邊睡着了。

那時的她，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睡顔，心頭第一次被一種陌生的、洶湧的悸動和恐慌攫住。

初吻這個概念，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讓她坐立不安。

無法想象他的初吻對象會是誰，更無法忍受那份想象帶來的酸澀。

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沖動湧上心頭——在理智徹底回籠之前，她屏住呼吸，飛快地、輕輕地，将自己的唇貼上了他的。果凍一樣微涼柔軟的觸感，還有那清晰得讓她心跳失序的唇線…巨大的羞恥感瞬間将她淹沒，她像受驚的兔子般彈開，臉頰燙得驚人，卻唯獨沒有後悔。

此刻，看着身邊同樣熟睡的他，那份久遠的、帶着禁忌感的悸動奇妙地再次浮現。允真心意微動，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一個念頭悄然滋生——…再悄悄試一次？

然而，這個念頭隻存在了一瞬。她看着玹碩安靜的睡顔，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彎起。不一樣了。她在心裡覺得自己好笑，無驅散了那個帶着點孩子氣的偷吻念頭。現在，完全沒有必要了。

指尖代替了唇，帶着一種更溫柔、更坦然的憐惜，輕輕落在了他柔軟的發頂。

他的頭發因為常年做造型、頻繁染燙，發質有些粗糙幹澀，摸起來像隻不太光滑的小刺猬。

這份觸感真實而具體，帶着生活的煙火氣，沖淡了回憶裡的青澀和隐秘。

或許是她的觸碰，或許是他本就睡得不深。玹碩的眼睫顫動了幾下，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對上允真近在咫尺的目光，他先是一愣，随即臉上迅速漫上歉意，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啊…不好意思，允真…一不小心又睡着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投影幕布，畫面已經進行到一段他完全看不懂的情感沖突高潮，“看來睡了有一會兒了…”

“嗯。”允真應了一聲，沒有提那個轉瞬即逝的念頭，隻是自然地收回手，“要不要喝點茶？”

沒等回答，她起身走向廚房。

不一會兒，她端着一個素白的馬克杯回來，杯口袅袅升起帶着藥草香氣的白霧。“雙和茶，”她把杯子遞給他，“紅棗味的。” 這溫熱的、帶着明确健康指向的飲品，與他平時灌下去的冰美式形成了鮮明對比，無聲地宣告着她對他身體的在意。

“俊奎也愛喝這個，味道好熟悉，不過我沒嘗過。”玹碩接過杯子，掌心被溫熱的杯壁熨帖着，暖意直抵心底。

他小口地啜飲着，濃郁的紅棗和藥材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來，算不上多好喝，卻有種被妥帖照顧的安心感。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允真那邊又蹭近了些，肩膀幾乎貼着她的肩膀。

牽手？擁抱？這些上午已經充分體驗過的親密，此刻似乎已經無法完全滿足他心底那份剛剛被确認、正在瘋狂滋長的渴望。

上午那個帶着試探、被他稱為“利息”的輕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種子，此刻正悄然破土發芽，帶着無法抑制的生機。

他咽下一大口溫熱的茶，放下杯子。

客廳裡隻剩下電影的背景音效和兩人輕淺的呼吸聲。他側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允真，帶着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直白和期待，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敲在靜谧的空氣裡：

“允真。”

“要不要…接吻？”

是直白的請求。他的眼神亮得驚人，帶着全然的坦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耳根又悄悄染上了紅。

允真看着他，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表情平靜，看不出明顯的情緒波動，既沒有羞澀地躲閃，也沒有立刻點頭。

這份短暫的沉默，在崔玹碩充滿期待的解讀裡，自動轉化為了默許的信号。

勇氣瞬間充盈了四肢百骸。他不再猶豫，微微傾身靠近。

距離一點點縮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