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麼?這倒當真是個意外之喜,看起來我們還當真要放長線釣大魚了。”晏十三雙眸平擡,指着雲霄重新向端木岩下了命令:“你今晚回去做兩個人頭,一個是他的,一個是那個小蟊賊戚不語的,人頭做好之後,就讓人扔到三十裡外張員外家的門前去,然後再把福自來賭坊裡裡外外都收拾幹淨,一絲風聲也不要再透出去。”
“是教主,屬下遵命。”端木岩隻有在回答這句話的時候才是最痛快的。
“人頭?你做我的人頭幹什麼?”端木岩還沒走,雲少俠滿腦子的疑問就鋪開了。
“因為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再當個活人了,你若是活着,本座想要的魚兒就再也不會咬鈎了。”
“那我都是個死人了,你留不留着我在身邊還有什麼意思?不如你也給我一包金葉子,放我跟阿德自去逍遙怎麼樣?我保證遠走高飛,不會跟外面的人透出一個字的。”雲少俠眨眨眼,想起了今天夜裡那堆能讓人惡心得把隔夜飯都吐出來的人蠱心裡就不痛快,他想報答晏十三的救命之恩沒錯,可是那堆人蠱他也是當真打不過。
“呵呵,小東西,你想得還挺美的。”晏十三臉上的笑容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燦爛過:“你不是一直都想學易容術麼?本座從明天開始就親自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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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遊縣的鬧市區裡有一家位于上好地段的小賭坊,掌櫃姓烏名金榜,是叔侄兩個人開的買賣。
賭坊的生意向來都不好做,不僅要做到黑白兩道通吃,還要做到來者不拒,出千出到讓人看不出破綻。
在烏金榜烏掌櫃看來,每個賭徒都不值得同情,隻要沾上了一個賭字那這人從此和好人兩個字都再也沾不上一點邊際了,所以他決不能不能放任任何一個賭徒赢了錢離開,要把每個撇家舍業的賭徒都赢得傾家蕩産,這樣他們才會記住教訓,從此以後再也不敢爬上賭桌,生了孩子也會從小就教育他們賭場這個地方說破天也不能進去。
逢年過節燒香,烏金榜烏掌櫃從來不去,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做的是一件積德積福的大好事。
近來這段日子,烏金榜烏掌櫃突然之間改了脾氣轉了性子,來這裡找樂子的賭徒有一半以上都是赢了錢走的,還有一半是輸了錢,還想再押的時候就被賭坊裡打手請出去了。
就在旁人紛紛猜測烏掌櫃的不是因為遭了什麼橫禍而轉了性子,就是因為老婆懷上了兒子想給自己的後輩積點陰德。
殊不知……
為了能放長線釣大魚,晏十三把自己的場子從雲霄身上轉移到了福自來賭坊裡面。
那一夜的血洗十分幹淨徹底,正好讓他有機會把這間小賭坊裡的人從裡到外都換成是自己的。
他給自己換了一身滾金邊兒黑色員外氅,頭戴方頂員外帽,嘴上沾了兩撇小胡子,扮成了賭坊掌櫃烏金榜的樣子繼續經營起了這間生意紅火的小賭坊,隻不過晏十三和烏金榜兩個人之間有個本質上的區别,那就是晏十三遠遠沒有烏金榜那麼愛财如命,也不屑于把旁人的财産統統據為己有,他甚至看不上那些賭徒用自己的老婆孩子換成的賭資,總會讓他們赢上兩局再讓手下把這群人請到外面去。
所以這間原本吃人不吐骨頭的賭坊在大魔頭晏十三的經營之下忽然變得慈善起來,缺錢花的人進去摸上兩盤,手氣好的人甚至能賺出自己家裡十天半個月的花銷。
福自來賭坊的名氣,也在一衆自命不凡的慣賭之間慢慢打響。
烏金榜的侄子烏衍清是個比他叔父更加心狠手黑的惡人,拿着幾張賭桌上的欠條逼死的人命不下數十條。
再晏十三把自己化妝成烏金榜後,小少俠雲霄就提出自己想扮成烏衍清的樣子,不想當場遭到了晏十三的拒絕。
晏十三對雲少俠說,他想扮的烏衍清是個生着一張紫黑色醜臉的三寸丁,踮着腳站起來才勉勉強強能夠到他的胸口。如果雲霄硬要扮成烏衍清要麼晏十三打斷他的雙腿讓他跪在地上,要麼晏十三直接把他的雙腿砍斷一截,這樣兩個人看起來就像多了。
所以一心想學易容術的雲少俠壓根沒有摸到易容術的邊緣,隻是重新換上了一件黑紅相間的短打,眉毛底下又粘了一顆黑痣,成了整間福自來賭坊裡最不起眼兒的打手戊。
打手戊這個名字是雲霄自己給自己取的,因為福自來賭坊裡一共有五個打手,前四個甲乙丙丁都是晏十三身邊玄天教的人,他們手裡攥着情報,身上擔着晏十三給的任務。
隻有他一個,真的是在這間賭坊裡做打手的。
迎來送往的是他,端茶送水的是他,欠錢不還轟人出去的還是他。
如此清清靜靜,無聲無息的等候了十來天,線已經甩出去老長老長,可晏十三想要的大魚依舊沒有等到。
隻在一個人流稀少的清晨,等來了一個轉了性子,準備進賭坊還錢的小蟊賊——戚不語。
***
“烏衍清,你給老子滾出來!趕緊滾出來!連本帶利老子還你五十兩!拿了銀子就快走!老子還有别的事!”前來還錢的戚不語還是穿着那一身花花綠綠的寬袍大袖,不過很顯然他這段日子過得不錯,清瘦的小白臉上有了點豐腴的肥膘,嘴唇都肉嘟嘟的,可見是吃了不少山珍海味滋養的緣故,口袋裡有了銀子的賊說起話來聲音都和以往不一樣了,扯着脖子,恨不得能讓走過路過的行人都聽見,大有幾分揚眉吐氣意味在裡頭。
戚不語來的時辰賭坊還并未到顧客盈門的時辰,前門處上了門闆,大門裡挂了門栓,這十多天裡,雲霄負責的事情就是在大清早起卸門闆和拉門栓。
這日清晨,睡了還不到兩個時辰的雲少俠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叫醒。
這個時辰足足比他以往幾日開門卸闆的時間早了整整一個時辰。
明顯沒有睡飽的雲少俠插了插頭頂束發的木頭簪子,卸下門闆的刹那同戚不語四目相對。
兩個曾經出生入死的故人在機緣巧合之下再度重逢相見,彼此之間卻連一句寒暄都沒有。
戚不語指着雲霄腦門上那個不倫不類的黑痣毫不客氣的說道:“雲兄弟,你怎麼在這兒?許久不見你怎麼越長越醜了?”
自從拿了晏十三給的金葉子就再也沒有操心過其他事情的戚不語哪裡知道那日夜裡被晏十三帶走的雲霄究竟過了一段什麼樣的日子,更不知道雲霄早已在心裡把他生吞活剝的幾百遍了。
好端端被擾了清夢的雲少俠原本就在氣頭上,當下又撞上口無遮攔的戚不語,瞬間氣得眉峰倒豎,捂着戚不語的嘴巴就把人拽到了賭坊裡面:“該天殺的小蟊賊,你還敢過來?”
“唔唔唔……”戚不語甩着腦袋把自己的嘴巴從雲霄的手掌之内掙脫,大大方方道:“我為什麼不敢來?我是來這裡還銀子的!倒是你啊雲兄弟,為什麼呆在這裡,還穿了一身打手的衣服,莫不是你混不下去,被晏教主趕出來了?”
“我給你個榧子吃!”雲少俠把滿腔的怒火統統化為了指尖的一彈,咚得一聲在戚不語的腦門上留下了一塊又一塊鮮紅的腫痕:“小蟊賊!我讓你這麼多廢話!我讓你這麼多廢話!”
“嗷嗷嗷,疼疼疼,雲兄弟我招你惹你了?你一見我就生這麼大氣?”戚不語抱着腦袋龇牙咧嘴的蹲在了地上。
“我問你,我的馬是不是你賣的!”雲霄一腳踢到了戚不語半蹲半立的屁股上。
“是我賣的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被踢了一腳的戚不語更委屈了。
“你賣給誰你知道嗎?!”
“這不是也早就告訴過你了!是個八十歲的老丈啊!”本想到此揚眉吐氣的戚不語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揣着銀子進賭坊,第一件事竟然是先挨一頓排場。
“那八十歲的老丈是鬼!一個專門吃活人的惡鬼!你差點把我的馬害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