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興隆的小賭坊照常挂起了迎客的牌子,大門前兩個小厮模樣的人正在往裡面招呼熟客,滿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誰也無法想象,就在昨天夜裡宵禁之時,這間賭坊裡流出的人血,足夠住滿十幾口大缸。
“咳咳。”雲少俠無比動了動自己酸痛的下牙床,試探着湊到晏十三身邊小聲問道:“昨天賭坊裡的那些死魚呢?難不成,你連夜都給吃了?”
“是啊,統共還不到六十具,都沒怎麼嘗出滋味兒就沒了。”晏十三承認得比認雲霄當兒子那天還要痛快,總感覺下一刻他就要拉着雲霄在街上挑個細皮嫩肉的現場給雲霄演示演示了:“現在那間賭坊裡都是我的人了。”
“不可能,一個人怎麼可能吃得下那麼多人?”雲霄知道晏十三十成十是在騙他,可不知為何還是不由自主的就把自己和他的距離拉得更遠:“你是找人把他們都埋上了吧。”
“我吃人又不是把手腳身子都吃了,我吃人是隻吃他們心口尖上最嫩的那塊兒肉。”晏十三目光驟然鎖定在雲少俠那張白白淨淨的小臉蛋上:“怎麼樣?過些日子要不要一起嘗嘗看呢?”
“不了不了,還是不了,你喜歡吃的這些東西我可是無福消受。”雲少俠心虛的把自己的衣襟拉得更緊,意在把自己胸前的嫩肉都藏起來,省得惹得晏十三這個魔頭眼睛。
要是有朝一日這魔頭的興緻起了,說不定就要直接剜了他的心肝下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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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離福自來賭坊向西三十裡開外的地方,有一所五進五出的大宅院。
這間宅院的主人名叫張化,現年八十有五,一生養育了十二個十分出色的兒女,是遠近聞名有福有壽樂善好施的十全老人。
大約兩個多月以前,張府的門下來了一位貴客,沒有人知道這位貴客的來曆,連張家外嫁的幾個女兒都不知道底細。
她們隻知道沒過多久,張府門内的家丁就在自家的宅院的不遠處專門搜羅旁人家棄養的老馬,給出的價錢也相當公道,而且年紀越大的老馬給出的價錢越高 ,連途徑此地的外鄉人帶的老馬她們也同樣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張老丈在這十裡八鄉的鄰裡之間口碑聲望都無人可望其項背,雖然他貿然收馬的舉動有些讓人看不明白,可是終究也沒什麼願意議論那樣一個有口皆碑的大善人,反而有許多人積極響應,都把自家的老馬貢獻出來,更有甚者連一文銀子也不要,就為了報答這位老人對這個鄉裡的貢獻。
雲霄和晏十三牽着老馬走了一路,随口拉過一個路人詢問,那人就把這個收馬的老丈的底細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同時還很是熱心的給兩人指明了方向。
雲霄謝過那人之後,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張家的大宅院,還有那個豎着牌子收養老馬的棚子。
馬上要辦正事了,晏十三又勾了勾手,示意雲霄把頭低下暫且站在原地,不要露出真容。
“敢問這位小哥兒,你們這裡是收老馬麼?”喬莊成老者的晏十三站在了攤位的小桌跟前,叫起了看攤的家丁。
“哦,這位老爹,我們這裡是收馬的,而且專收老馬。”坐在攤位後面的家丁面容相很是和善,一見了眼前顫顫巍巍來賣馬的老者态度立時尊敬起來:“您若是有養不了的老馬都可以送來給我們,價錢保證公道的。”
“是,我家是有一匹老馬想賣些銀子,不如你先看看成色再開價吧。”晏十三回過頭去招呼着留在原地牽馬的雲霄。
雲霄依言一路低着腦袋,把馬匹牽到了晏十三身前。
“您看,這就是我家的老馬,今年三十歲了,牙齒不太好了,四肢倒是都還健壯。”晏十三說着還不忘給相馬的家丁扒開馬嘴,看了看馬兒口中已經有些松動的牙齒:“也不知能值幾何啊?”
“老爹放心,我們這裡有磨細的草料,不要馬兒有太好的牙齒。我們家的老主家最喜歡這樣能識途的老馬了。”收馬的家丁客客氣氣的打消了晏十三當下的顧慮,話音剛落,他便注意到了一直在旁邊低着頭,一言不發的少年:“敢問這位老爹,這小哥兒是您什麼人啊?怎麼一直低着頭不說話。”
“他是我兒子,從小生得醜陋,一直不敢擡頭見人的。”晏十三最大的本事除了武功,還有就是說起瞎話來從不臉紅:“您看您若是真相中了我這馬,咱們還是談談價錢吧。”
“馬的價錢自然好說,”收馬人将信将疑的圍着雲霄看了一圈,還是決定多給自己留個心眼兒:“不過,我們這裡也是清白人家,對馬的底細也看得重些,若是這位小兄弟您不嫌棄,能否擡起頭來給我看看?”
雲霄沉默的低着腦袋,任由一片陰影投射到自己臉上給自己多了一片天然的面紗,相馬人圍着他看了半天愣是沒有看出一丁點端倪。
“這位小哥兒,勞煩您擡起頭來看看。”相馬人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一睹雲霄的真容不可:“您若是一直不願擡頭,那我今日可不能要您帶過來的馬了。”
垂着腦袋的雲霄自知不能再躲,可是又不想就這般功虧一篑。他索性把心一橫,猛然對着相馬人揚起了腦袋。
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上下嘴唇向外翻起,龇牙咧嘴的露出了口中粉色的牙床,嘴裡還磕磕絆絆的叫着爹爹:“爹,爹爹,咱們賣了馬,好買糖人兒吃啊。”
相馬人着實被這張扭曲的比馬臉還難看的五官吓了一跳,接連往後退了幾步,示意雲霄可以把臉低下去了。
“這位老爹,咱們這兒的老馬過了二十歲就是五兩銀子,您的這匹有三十歲了,所以給您七兩銀子您看如何?”相馬人低頭看了眼錢箱子,嘗試着用白花花的銀錢來洗刷方才那張醜臉帶來的沖擊。
“哦哦,好,正好,價格果然公道得很。”晏十三解下了自己肩膀上的白布褡裢:“來,銀子放在這裡就成,馬我就讓我兒給您留下了。”
錢貨兩訖的交易,雙方都很痛快。
回程時的雲霄從牽馬的那個,變成了給晏十三背褡裢的那個。
“十三哥,馬我也陪你賣了,事情你看出什麼端倪來了沒有?”親身賣掉一匹老馬後雲霄的心裡更不痛快了,從昨日他驚醒時開始,他隻要一聯想起昨夜的事情就會覺得自己對不起那匹從小一起陪他長大的老馬。
“放心吧,你的阿德不會有事的。”晏十三脫口答道。
“你怎麼知道沒事?難不成你能聽得懂馬匹說話。”
“适才我在賣馬時聞到了那個相馬人身上沾了淡淡的馬血氣味兒,而且那院子裡飄出來的也是馬血的氣味兒。”
“你都聞到血腥味兒了你還覺得沒事?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有把阿德大卸八塊,剝皮抽筋啊!”雲少俠又沉不住氣了,他原地一跳三尺高,抱着晏十三的肩膀就開始搖晃:“老魔頭!感情不是你的馬!”
“醫典中說馬血有解陰毒,養元陽之效。其中以老馬之血效果最佳,每日以馬血沐浴,能擋五毒之蟲。”晏十三端着肩膀沒有被瘋狂的雲霄撼動分毫:“隻有煉蠱之人才用得上這麼大量的馬血,而且沐浴用的馬血必須是活馬身上取的,所以你的阿德應當至多隻是身上被人割了個口子罷了。”
雲霄垂下眼眸,懸着的心一半放下,另一半提得更高。
他抽抽鼻子,咬着嘴唇,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硬對上了晏十三:“你先前說,你的事情與我無關,什麼事情都不讓我過問。可是現在事情不一樣了,我的馬在那群人手上,我要把我的馬救出來,所以你要是覺得我有用,就把這整件事情告訴我,否則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再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