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條窄縫的眼睛眯起,他幾乎忘了臉上的傷:“你是我兒子養的玩意兒?”
剛進門時太過慌張,他竟沒注意到這瘸子有張雌雄莫辨的俊臉,細皮嫩肉的,還是這副打扮,讓人看了就禁不住心生邪念。
怪不得、怪不得,既然如此的話,是瘸子也不可惜了。長成這樣,天生就該被關着養。
看不出來,他這兒子還挺會享受的。
驚異過後,便是洶湧滔天的憤意襲上心頭。男人抹了把臉上的傷口,揩下來滿手鮮血。
伺候人的角色也配跟他端着?
他正要開罵,卻見那瘸子從果盤裡取了個蘋果,拿起水果刀,悠悠削了起來。
燈光直射下,指骨分明的手靈巧從容,握刀的手勢不太尋常,不似在給水果削皮,而似要将水果徑直捅穿。
鋒利光滑的刀刃面格外锃亮,令人産生懼意,使得男人嚣張氣焰消了大半。
削着削着,一陣沉實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男人登時大駭。
糟了,門沒關!誰回來了?不行、不行,無論是誰,他都得先争取盡可能多的反應時間!
他顧不上捂臉,連滾帶爬趕到門前,連忙将門抵住。
眼看着門即将徹底閉合上,男人心中一喜,以為能暫時松一口氣。
遺憾的是,這口氣注定松不了,他的反應和動作到底是慢了一步——
一隻有力的手不管不顧地探了進來,牢牢扶住門框,力度無法抵抗。
門被重新拉開,男人顫顫巍巍的視線移至來人的面龐,最後的希望被擊碎。
居然是讓謝恒逸這小子趕回來了!怎麼回事?他那群弟兄是吃幹飯的不成?!
謝恒逸面容陰沉得能滴墨水,毫不遲疑地叫出一個名字:“謝蔡?”
“還是說,該叫你謝财?”
謝财竭力想保持住沉穩,卻被無形威壓逼得節節敗退。他在心底把那群害人玩意兒罵了一遍。
一群見錢眼開的蠢貨,非讓他來拿點值錢東西,結果辦事這樣不力,信誓旦旦說會把人攔住,就是這樣攔的?
他壓下心虛神色,轉而想起謝恒逸在屋子裡養男人的事,當即找回些底氣:“我好歹養你育你幾年,瞧瞧你這是什麼态度!謝蓉就是這樣教你的?”
謝财自認抓住了謝恒逸的把柄,急切想挽回局面,意味不明地道:“謝恒逸啊謝恒逸,人人都說你跟我不像,我倒覺得挺像的。”
曾經,那些見過謝恒逸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說謝恒逸身高随外公、長相随媽,跟他這個爸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如今看來,他兒子身上,還是繼承了些他的東西。
“你說,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像?我畢竟是你老子,你以為遠離我就有用了?你身上可流着我的血。”他有意控制着表情幅度,僅從眼尾細紋中流露出些譏諷。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謝财深知一個要領:如果想擊潰對方的理智,就得顯得比對方更風輕雲淡,得裝作不在意。
然而,謝财是裝不在意,謝恒逸是真不在意。
聽完謝财的話後,謝恒逸無動于衷。
人淡如菊。
謝财硬着頭皮繼續輸出:“記不記得你小時候說過什麼?你說我是爛人,你說不要成為我這樣的人。事實如何?”
蘋果削完了,果肉表面光滑平整,白中透蜜黃。
齊延曲切下來一小塊,用刀尖插着送進自己口中。
他一邊緩緩嚼着,一邊發覺謝恒逸望了過來。他就又切下一塊,依舊插在刀尖上,對準謝恒逸晃了晃。
謝恒逸一路跑來正好發渴,便走了過去,把那握着刀柄的手向上拉,手動将蘋果遞往嘴邊,然後低頭銜住。
果肉水潤潤的,不過不是很解渴。
謝财的視線緊抓謝恒逸不放:“事實是什麼?還不明白麼!”
“你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見過我同男人親熱了,看啊,你現在也喜歡男人了。如果我是爛人,你也會是爛人。你看輕我,何嘗不是在看輕你自己?”
謝财越說越大聲,卻沒有歇斯底裡,反而真有幾分語重心長的意思。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絕對是一個合格的扮演者。
謝恒逸咽下了嘴裡的蘋果,不發一言。
忽然,不合時宜地,屋内響起一聲懶洋洋而綿長的貓叫。
叫得謝财臉上一陣泛疼,轉移了辱罵對象:“還有這畜生,趁早丢出去——”
下一秒,謝恒逸動了。
他走回玄關,揪住謝财的胳膊,擰得那手臂幾乎快要骨節錯位。
謝财被扯得摔向地面,半個身子拖在地闆上,尖銳細碎的瓷片刺過羊毛衫、密密麻麻紮在肉上,立馬疼得人嗷嗷哀嚎。
“該被丢出去的畜生是你。”謝恒逸沉聲道。
他說完就面不改色把人扔了出去,同時關上門,将那些罵聲隔絕在外。
直到這時,齊延曲才出聲提醒:“櫃子上那塊白玉,在他包裡。”
謝恒逸嫌髒地拍了拍掌心灰塵,吐出一口濁氣:“沒事,不缺。”
齊延曲欲言又止。
那塊是他盤玩慣了的。
謝恒逸心領神會:“你喜歡?等會我去書房給你找幾塊就是了。”
他不由想:活玉活玉,說到底還是死物件,有什麼可中意的?
再說了,分明這人自個兒就跟玉似的。
瑩潤、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