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了墨汁般濃稠，山林間浮動的霧氣裹挾着草木清氣，将幽深小徑染成青碧色。洛蕪抱着臂膀瑟縮在樹下，發間沾着碎草，衣擺被露水浸得發沉。她聽見身後傳來靴底碾碎枯葉的脆響，卻連回頭的力氣都欠奉。
"你跟蹤我？"夜浔的聲音裹着冰碴落下，玄色衣擺掃過青石，将洛蕪逼到樹幹前。他周身翻湧的靈力壓迫得她呼吸一窒，卻在觸及那雙淚痕未幹的杏眼時，驟然凝滞。
"夜公子..."洛蕪仰頭時，喉間泛起血腥味。她死死咬住唇，任憑鹹澀在舌尖炸開，也不願讓哽咽聲洩露分毫。身後粗糙的樹皮勒進後腰，卻不及心頭那道血痕刺骨。
"你可知幽冥殿在你住所挖出什麼？"夜浔突然扯開外袍，露出鎖骨處猙獰的爪痕，"這傷與當年夜家慘案如出一轍！"
洛蕪瞳孔驟縮，指尖無意識摳進掌心。月光穿透枝桠，在她發間灑落銀箔般的碎屑，卻照不透她眼底翻湧的驚濤："蘇瑤師姐...她總愛往我房裡送香囊。"
"香囊？"夜浔劍眉微挑，玄色袖口掃過洛蕪發間碎葉，動作輕得像掠過湖面的燕翎，"你怎知不是你..."
"因為我每晚都睡得清清楚楚！"洛蕪突然擡手抵住他胸口，腕間玉墜撞上玄色衣料，發出玉石相擊的清音，"若真要陷害，大可往我茶裡下藥！夜公子莫非覺得，我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夜風卷着松針掃過兩人衣角。洛蕪看見他眼底寒星微微動搖，喉間突然湧上苦澀——他終究是不信她。
"你可知我為何總在子時運功？"洛蕪突然松開手，任憑自己順着樹幹滑坐在地。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淡紅的針孔，"師父說我的靈根特殊，需以銀針引氣。可那些針...都是蘇瑤親手熬的藥汁浸泡過的。"
露水順着發絲滑進頸間，激起一片寒栗。洛蕪聽見夜浔倒抽冷氣的聲音，卻連笑都提不起力氣："夜公子要的真相，就在靈霄派藥房地窖第三層。那裡藏着能讓人七日不醒的迷魂香，和..."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和能僞造爪痕的淬毒銀針。"
夜浔玄袍無風自動，袖中五指緊扣得指節發白。洛蕪看見他喉結滾動，突然想起初次相見那夜——他也是這樣立在月光下，眼底寒霜卻将她生生凍成飛鳥。
"你..."他突然俯身，玄色衣擺将她籠在陰影裡，"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洛蕪仰頭時，發間銀鈴擦過他下巴。少年溫熱的呼吸拂上她耳際："因為...因為我想讓你欠我的。"話音未落，她突然擡膝撞向他小腹，借力掠上枝頭。
"賊人休走！"夜浔低喝聲震得林間宿鳥驚飛，卻見白影在月光中折了個曼妙弧度，精準落入三丈外的溪澗。水花濺起時，洛蕪清透的嗓音破開夜色："夜公子若再信那狐媚子，明兒個靈霄派後山見！"
溪水漫過洛蕪的小腿，發間銀鈴在水波中搖曳生光。她摸到腰間冰涼的玉瓶時，突然笑出聲——瓶底刻着的"蘇"字，正是昨夜從師姐妝匣裡順來的。
林間傳來衣袂破風聲，洛蕪捏着玉瓶躍上斷橋。月光在水面鋪開銀毯，她突然覺得這修仙界雖險惡，倒也像極了師父愛泡的雲霧茶——沸水煎熬後，總能品出回甘。
"夜浔..."她對着水面呢喃，指尖滑過瓶身凹痕，"你可知道，能讓人七日不醒的迷魂香，恰好是配置化屍水的引子？"
林間傳來夜浔低沉的咒罵，洛蕪将玉瓶貼緊胸口，突然覺得這局棋，她或許能多活幾手。
晨霧未散時，洛蕪已懸在藥圃上空。露珠順着銀針墜落，在碧綠的藥草間砸出細密水痕。她突然轉身，玄色衣擺掃過白玉欄杆："秦風呢？"
"在後山喂鶴。"夜浔負手立于石階，玄袍上銀線遊龍随風蜿蜒，"你昨夜去溪邊浣衣？"
洛蕪指尖一顫，針尖在何首烏上劃出月牙形豁口。她咬破指尖按在傷口上，看着夜浔瞳孔驟縮："怎麼？想用驗傷咒？"
"驗傷咒驗不出迷魂香。"秦風突然掠上屋檐，黑翎箭斜插在發間，"但能驗出這玉瓶上的指印。"
洛蕪望着秦風抛來的玉瓶，瓶身"蘇"字已化作焦黑。夜浔突然扯開她衣領，露出鎖骨處淤青："這是？"
"昨夜在藥房撞到的。"洛蕪别過臉，卻撞進秦風遞來的羊皮卷，"幽冥殿在靈霄派設有三個據點，蘇瑤的繡坊是其中之一。"
"繡坊？"夜浔劍眉微蹙，玄袖掃過案幾，茶盞嘩啦碎裂，"她用金線繡的竟是攝魂陣？"
"不止。"洛蕪突然抓住他袖口，指腹擦過玄色衣料時，銀鈴輕響，"昨夜我聽見繡坊地窖有女子哭聲，像是被攝魂術控制的。"
秦風突然抽出長劍，劍尖抵住窗棂："有人來了。"
三人隐入暗格時，繡坊外傳來銀钏叮當。蘇瑤踩着藕色裙裾翩然而至，發間金步搖掃過茉莉花架："洛師妹好早啊。"
"蘇師姐。"洛蕪倚着花架，指尖碾碎茉莉花瓣，"你繡的金線真漂亮，像極了夜家慘案現場的爪痕。"
蘇瑤笑容一僵，突然揚手擲來團金線："給。"線團在空中炸開，金絲纏上洛蕪腕間玉墜，"差點忘了，這玉墜是師父賞你的吧？"
夜浔突然扯斷金線，玄袖卷起洛蕪退後三步。蘇瑤發間金步搖突然化作三道流光，直取暗格入口。
"師妹當心！"秦風長劍出鞘，劍氣将金步搖絞成碎片。洛蕪望着墜地的金屬殘片，突然發現内裡刻着幽冥殿的蝙蝠标記。
"走！"夜浔突然攬住她腰，玄光裹着兩人掠上屋脊。繡坊地窖突然噴出赤紅毒霧，在晨光中蜿蜒成蝙蝠形狀。
"那是攝魂香！"洛蕪捂住口鼻時，聽見秦風在身後低咒，"幽冥殿的控魂術！"
三人掠過演武場時，洛蕪突然拽住夜浔衣袖："停！"她指向沙袋上三枚銀針，針尾正滲出淡藍色毒液。
"淬毒銀針？"秦風劍尖挑起銀針，"這毒與夜家慘案現場發現的一模一樣！"
"昨夜繡坊地窖有女子哭聲。"洛蕪突然抓住夜浔手臂，"那些女子...可能是被幽冥殿控制的！"
夜浔玄袖一拂，石案上茶具自動排列成靈霄派地形圖。他指尖點在後山禁地："幽冥殿的另一個據點就在那裡。"
"但後山是曆代掌門前殿。"洛蕪望着他冰藍靈力湧動的指尖，突然發現他袖口繡着與蘇瑤金線相同的蝙蝠紋，"你..."
"去準備。"夜浔突然轉身，玄袍掃過洛蕪發間銀鈴，"半個時辰後，後山見。"
洛蕪望着他遠去的背影，突然發現他袖口的蝙蝠紋在晨光中泛着詭異的金光。秦風突然按住她肩頭："他袖口的紋路...與幽冥殿标記相同。"
"不可能！"洛蕪扯下自己腕間玉墜，墜上蝙蝠紋正在隐隐發燙，"昨夜他救我時，這玉墜突然燙得像要融化！"
"控魂術的反噬。"秦風突然抓住她腕間玉墜，"這墜子是幽冥殿的控魂信物！"
洛蕪望着墜子上逐漸清晰的蝙蝠紋，突然想起昨夜夜浔扯開她衣領時，鎖骨處的淤青正對着同樣的圖案。她突然發瘋似的沖向兵器庫，抽出三尺青鋒時，劍尖已染上銀鈴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