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她就想了個明白,閉上眼睛不再掙紮,随着身體的自由感直直掉下去。
千鈞一發之時,她察覺腰上一重,然後力氣驟然大起來,帶着她整個人在空中轉了向,随後腳尖又踩上踏實堅硬的土地。
“你為什麼要救我?!就讓我這樣去死啊,我還活着幹什麼?”
她癱坐在地,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言翡松開攬住她的手,冷冷瞧着她,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剛剛不還抓着石頭麼,怎麼,你有勇氣去死沒勇氣活下來嗎?”
如溪水擊石,如輕風入谷,已然變成了女聲。
女子愣愣擡頭看着她,連哭都忘記了:“你是女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言翡的眼中沒有波瀾,剛剛就算是她多管閑事了吧。哪怕女子同她說的是謊話,但她卻生出一股同病相憐的心思來,下意識救了她。
看來,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以後還是少管的好,生死由命,而她自己的命,還有很大的用處。
言翡上馬,正準備離去,一雙血肉模糊的手攥住了她的缰繩:“幫幫我。”
*
“我娘,是個普通農戶女。那年,村子裡路過一批趕考書生,她對有個叫姜程的書生一見鐘情,姜程沒拒絕但也沒說喜歡她。陷入愛情的人大抵都是這樣,會自我欺騙,我娘不顧家裡人的勸阻,執拗地離家出走跟着他上京趕考。”
山洞内,燃着一把火,噼裡啪啦在地上燒得歡快。
女子黯然瞧着那團火,坐在幹草堆上抱着膝蓋,眼中映着火光,紛然變化,聲音低落。
言翡時不時往火堆中加柴,默默聽着她的話。
“我才在山路中走了幾天,腳掌都要磨出血泡。但我娘,還背着那麼多書,一走就是幾個月,風吹日曬,從沒喊過累,她以為這樣會換來他的心疼和關心,可事實上,你隻要将那件事幹久了,别人就會順理成章的認為那件事就是你該幹的,若是哪天沒做,還會反過來指責。”
女子搖頭苦笑,低歎了一口氣。
“每當我娘堅持不下去了,他就會假模假樣說幾句情話,說以後他考上功名,銀子全給她花,然後買個大宅子讓她管家,呵,多麼假惺惺多麼虛僞的一個人,”她将頭垂下去,語氣都帶着十分的恨意,“可當他真正考上的那一天,第一件事就是對我娘惡語相向。”
“因為我娘已經懷了我,姜程不得已才娶了她。他罵我娘人老珠黃皮膚粗糙暗淡,與官僚說起她都會覺得羞愧難當,誰家娘子長得像他親娘一樣,又老又憔悴。”
言翡走到她身旁,将她的頭輕輕擺到自己前肩處,女子順勢埋入胸口,細細抽泣起來。
言翡伸手摘掉她發絲上沾的雜物,又從發絲順下去輕撫她的背,她應當是忍了許久了,自己一個人強撐着這些情緒,無人依靠,所以才會在心事剝開的時候泣不成聲。
她哽咽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娘還覺得對不起他,但明明是他将我娘榨幹,還心生嫌棄,口出惡言,操勞一生得不到他一句溫聲軟語。後面,姜程做官一路無虞,結識高門貴女,承諾以後一定是他的妻,你知道嗎,我娘與那貴女,大肚子不過是前後腳的事,可笑,真是可笑。”
“我娘心灰意冷,在生下我後,将精力全放在我身上,隻求陪我開心長大。可他們狼子野心,一個将我娘視為不堪的過去,一個将她看做眼中釘。”
“我娘走後,我被送到這裡,說是祖母撫養,實則不想讓我污他們的眼罷了。虧我之前傻,還将他看做爹,直到我娘的嬷嬷把這些事告訴我,我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
“他們,他們是殺我娘的兇手!還以為我年紀小不記事,妄想接我回去替那賤人進宮!”
她擡起一張蒼白的臉,臉上淚痕交錯,嘴唇用力得咬出血來,眼眶盈滿淚水,那眸中全是倔強的恨意。
“我幫你。”言翡心一動。
“什麼?”
她愕然,懷疑自己聽錯了,本就是萍水相逢,她不吐不快,才将往事傾洩,可眼前這人,說幫她,靠什麼幫她?憑什麼幫她?
“我也有血海深仇要報。”言翡垂下眼睫,聲音中聽不出悲喜,但或許是因為她救了自己一命,這冷靜的聲音倒是格外令人信服。
“如果你信我,我代你進宮,那個姜程和高門貴女,我一定,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說到最後,言翡有些猶豫,這個代價,到底是死,還是生不由死比較好?
女子似乎是看出她所想:“讓他們去地府找我娘忏悔。”
“我信你。”從你救下我那一刻開始,女子目光灼灼盯着她,眼前人隻比她高上半個頭,看着年紀不大,但不說話時,身旁氣壓極低,面很冷,但瞧着,心倒是不冷的。
“我叫姜言翡。”
“好巧,我是言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