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籃球場邊的誤會

深秋的籃球場被落日染成琥珀色，銀杏葉随着江叙的每一次跳躍紛紛揚揚。林淺抱着作業本站在樹蔭下，看見他的白色校服被汗水洇出蝴蝶形狀，球鞋摩擦地面的聲響混着女生們的尖叫，像極了那年春遊時她偷藏的、被陽光曬化的草莓糖。

“江叙，水！”蘇晴的聲音從裁判席傳來，紅色運動發帶在風中翻飛。林淺看見她遞過的礦泉水瓶上，用藍筆寫着“江”字，和自己日記本裡的字迹一模一樣。少年接過水時，指尖在瓶身停留了三秒——那是他每次接她作業時的固定時長，此刻卻讓她的心髒突然漏跳半拍。

記分牌的數字在暮色中閃爍。陸川的哨聲響起時，江叙正在和蘇晴說着什麼，後者突然指向觀衆席，嘴角揚起促狹的笑。林淺慌忙低頭，卻看見自己校服袖口的雁形刺繡被指甲掐出褶皺，那是她昨天熬夜縫的，想在今天的比賽後送給他。

“林淺，看這邊！”沈瑤的聲音從裁判席二樓傳來，畫架上的畫布被風吹得嘩嘩響。她看見自己的倒影被定格在畫中：攥緊作業本的指節發白，目光死死盯着籃球場中央，像隻被搶走雛鳥的母雁。畫紙邊緣，沈瑤用紅筆标着：“15:47，江叙第7次看向觀衆席，蘇晴在教他‘三步上籃時要勾手腕’。”

比賽結束的哨聲劃破天際。林淺轉身欲走，卻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淺！”江叙的聲音混着喘息，校服領口大敞，露出鎖骨下方的痣，“我……我有東西給你。”話沒說完，蘇晴突然跑過來，往他手裡塞了瓶冰鎮橘子汽水：“快喝，别一會兒告白時說不出話。”

橘子汽水的鋁罐在夕陽下泛着冷光。林淺看着蘇晴手腕上的雁形手鍊——和自己抽屜裡那根未送出的一模一樣，突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看見兩人并排挑選飲料的場景。那時她以為是巧合，此刻卻覺得每片飄落的銀杏葉，都在嘲笑她的自以為是。

“其實是這樣的——”江叙的話被歡呼聲打斷，陸川帶着隊員們湧過來，拍着他的肩膀大笑：“江叙你剛才那球帥爆了，蘇晴都誇你‘進步神速’！”少年的耳尖瞬間紅透，手中的汽水罐被捏出凹陷，而林淺已經轉身，作業本在風中劃出決絕的弧度，像隻受傷後急欲逃離的雁。

晚自習的教室亮如白晝。林淺盯着數學卷子上的函數圖像，忽然發現坐标系裡不知何時畫滿了小太陽，每個太陽中心都藏着極小的“蘇”字。她猛地合上本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聽見前桌周曼的鋼筆“啪嗒”落地：“别看了，沈瑤說蘇晴隻是幫江叙練球，人家有喜歡的人了。”

“是誰？”話出口才驚覺聲音發顫。周曼轉身，指尖敲了敲她泛白的指節：“隔壁班的許揚啊，上周她還托我問許揚的生日。”林淺的視線突然模糊，想起沈瑤畫中的某個細節：蘇晴在廣播室寫稿時，稿紙邊緣反複畫着“許”字的筆畫，而她一直以為那是“江”的連筆。

籃球場的夜燈在十點熄滅。江叙坐在觀衆席最頂層，望着空無一人的球場，手中攥着那瓶沒送出去的橘子汽水。鋁罐上的水珠滴在地面，砸出細小的光斑，像極了林淺今天轉身時，發梢甩出的那滴眼淚。

“還不去追？”沈瑤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畫架上是剛完成的《暮色中的誤會》：穿藍校服的女孩抱着作業本奔跑，身後的少年握着汽水罐呆立，空中的銀杏葉拼成“淺”字，卻被風撕成兩半。她遞過張紙條，上面是蘇晴的字迹：“笨蛋，我幫你約了林淺明天中午在紫藤花架見面，别再搞砸了！”

午夜的便利店冷櫃前，林淺盯着草莓味牛奶發呆。瓶身上的便利貼被她反複撫摸，邊角早已卷起，而新到貨的雁形挂件在燈光下閃爍，像極了江叙書包上的那個。她忽然想起沈瑤畫中的另一個細節：蘇晴給江叙的礦泉水瓶上，“江”字旁邊還有行極小的字——“淺最愛的橘子汽水味”。